逃离京城的惊险仿佛还在身后追赶,但眼前已是截然不同的天地。官道逐渐被乡间土路取代,巍峨的城墙化作远山淡影,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帝都的繁华与紧张,而是泥土、庄稼和野花混合的质朴气息。
三人的状态都不算好。冷月失血过多,又经冷水浸泡,虽经包扎处理,但脸色依旧苍白,大部分时间需要倚靠在驴车上——这是他们用身上所剩不多的银钱,在一个清晨的集市上从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手里买来的代步工具,外加几件粗布衣裳,勉强换了行头。花辞树虽然身体无碍,但连番惊吓与奔波,精神也颇为疲惫。唯有阿吉,少年心性,对离开京城后的广阔天地充满了好奇与兴奋,成了三人中唯一活跃的气息。
他们不敢走大路,专挑偏僻小径,昼伏夜出,尽量避开官府的眼线。如此行了三四日,身上的干粮将尽,冷月的伤势也需要更安稳的环境调养,必须找个地方落脚了。
这一日傍晚,前方出现一条波光粼粼的宽阔河流,河畔坐落着一个看起来颇为繁华的镇子,码头上帆樯林立,人声隐约可闻。镇口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清河镇。
“清河镇是南北漕运的一个大码头,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但也正因为人多眼杂,反而容易藏身。”阿吉凭借着过往走南闯北的经验判断道,“咱们找个不起眼的小客栈先住下,给冷姐姐好好养伤,再打听打听消息。”
花辞树表示同意。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冷月恢复。
三人牵着毛驴,低调地进入镇子。清河镇果然热闹,青石板路被车轮磨得光亮,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操着各种口音的行商、脚夫、水手穿梭其间,喧闹异常。这种喧嚣,反而给了他们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他们在镇子西南角,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但价格低廉的“悦来客栈”住下。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安顿好冷月,花辞树便让阿吉去镇上买些干净的纱布、伤药和吃食,自己则留在房中照料。
看着冷月服下汤药后沉沉睡去,呼吸渐渐平稳,花辞树才稍稍松了口气。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心中思绪万千。京城的一切如同隔世,父亲留下的半块玉佩贴身藏着,冰井台下的惊险、那页神秘的朱砂纸、还有父亲仓促的警告……所有线索都指向了神秘的墨家和更广阔的江湖。
“墨衡非敌……”花辞树喃喃自语,那个在鬼市有过一面之缘的墨家子弟,如今又在何方?这清河镇,是否会成为寻找墨家线索的起点?
正当他沉思时,楼下客栈大堂传来一阵不小的喧哗声,夹杂着掌柜的赔笑和几个粗豪嗓音的呵斥。
花辞树本不想多事,但其中一个声音的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废话少说!赶紧把房钱退了!这鬼地方晦气!昨晚码头又沉了一条船,连人带货都没影儿了!这都第几条了?再住下去,指不定哪天晦气就找上门了!”
沉船?接连沉船?
花辞树心中一动。漕运码头沉船虽不算稀罕事,但听这意思,似乎近期有些频繁得不正常。他下意识地启动了系统的【环境信息捕捉】功能,将听力集中在大堂的对话上。
只听掌柜的无奈道:“王老大,您消消气……这沉船的事,官府不是已经在查了吗?说是水匪作乱……”
“放屁!”那被称作王老大的粗豪汉子骂道,“什么水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沉我们漕帮的船?连个呼救信号都没有?我看就是这清河镇的水鬼作祟!要么就是……哼,反正这地方邪性得很!退钱!”
水鬼作祟?花辞树自然不会信这种无稽之谈。但“连个呼救信号都没有”这句话,却让他留了心。如果是遭遇风浪或触礁,总该有机会发出点动静。如此悄无声息地沉没,倒更像是……被人做了手脚?
就在这时,阿吉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小脸上带着几分神秘兮兮的表情。
“花哥哥,你猜我打听到什么了?”阿吉凑过来,压低声音,“这清河镇,最近可真不太平!光是这个月,码头那边已经莫名其妙沉了三艘货船了!都是满载货物的好船,沉得一点征兆都没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码头上人心惶惶,船家都不敢夜间行船了。”
果然有问题。花辞树皱起眉头。初来乍到,他本不欲节外生枝,但探案的本能和对异常事件的敏感,让他无法对此视而不见。更何况,他们需要在此地隐匿一段时间,如果镇子周边真有蹊跷,难保不会波及自身。
“官府怎么说?”花辞树问道。
“官府?”阿吉撇撇嘴,“来了几波衙役,装模作样看了看,最后都说是意外,或者推给虚无缥缈的水匪。我看呐,要么是没本事查不出来,要么就是……嘿嘿,你懂的。”阿吉做了个塞钱的手势。
花辞树沉吟不语。接连发生的诡异沉船事件,官府的敷衍了事……这清河镇的水,看来比表面上看起来要深得多。
“阿吉,”花辞树吩咐道,“这两天,你多留意码头那边的消息,特别是关于沉船的各种细节传言,船主是谁,运的什么货,沉没的具体时间和地点,越详细越好。”
“好嘞!”阿吉一口答应,对于打探消息这种事,他最为擅长。
花辞树又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冷月。当务之急是让她尽快康复。至于这清河镇的疑云……或许,在照顾冷月的同时,可以借此机会,开始真正实践《千机要术》中的一些知识,也算是一种历练。
他走到桌边,摊开随身携带的《千机要术》,翻到了关于“听瓮”、“测流速”、“辨水痕”等与水相关的篇章。京城的风波暂时告一段落,但探寻真相的脚步,无论在朝在野,都从未停歇。
清河镇的第一夜,在窗外隐约的漕船号子和对诡异沉船的猜测中,悄然降临。新的谜题,已然浮出水面。
(第五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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