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这条横贯华夏腹地的巨龙,此刻正被晨曦染成一片流动的碎金。
三艘悬挂着“云记”旗号的帆船,在青弋江汇入长江的当口,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雁形船队,顺流东下。
船上满载着黟县茶农的希望,以及用火漆蜡印封存的、带有兰花异香的“兰妃”红茶。
阿篾站在船头,江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脸上满是意气风发。
上海滩一战,少东家神乎其技地破局,不但拿下了洋行的大单,更立下了“云记茶引”的规矩,这让他对未来充满了无限憧憬。
“少东家,照这个速度,再过两日,咱们就能到芜湖。到那儿补给一下淡水和食物,然后就能一口气杀到上海了!”阿篾回头,对站在船篷下的谢云亭喊道。
谢云亭点了点头,目光却深邃如江水,远没有阿篾那般轻松。
他手里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火漆印章,那是“云记”的信誉之基。
他知道,上海的胜利只是撕开了一道口子,真正的风浪,在这广阔的江面上才刚刚开始。
“传令下去,各船保持警惕,夜里轮流值守,任何人不得擅离。”谢云亭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父亲的遗言“茶性易染,人心更甚”时时在他耳边回响。
茶叶离了枝头,每一步都可能染上杂味;生意离了家门,每一步也都可能踏入陷阱。
两日后,船队抵达芜湖。
这里是皖南重要的水路枢纽,码头上千帆竞渡,百舸争流,一片繁忙景象。
然而,当“云记”的船队打出旗号,试图靠近公共码头停靠时,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几艘原本正在离岸的货船,忽然像失去了动力一般,懒洋洋地横在航道上,恰好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码头上的引水工头,叼着烟斗,斜眼看了看“云记”的旗帜,竟像是没看见一样,转身就去引导别的船只了。
阿篾在船头高声呼喊,回应他的只有江风的呼啸和远处码头工人们意味深长的哄笑。
“他娘的!这些是瞎了眼吗?”阿篾怒不可遏,撸起袖子就想跳上舢板去理论。
“回来!”谢云亭喝住了他,“这不是眼瞎,是心瞎。”
他目光如炬,扫过码头。
那些码头工人、船老大、引水员,看似各行其是,却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
这张网,就是本地商帮在这里经营百年的“规矩”。
他们不需要一堵墙,就能让你的船靠不了岸。
他们不需要一扇门,就能让你进不了码头。
这就是“码头没有门”。因为整个码头,都是他们的门。
果然,一艘小划子慢悠悠地靠了过来,船上坐着一个精瘦的中年人,是本地“大江帮”的一个小头目。
他对着“云记”的船队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位东家,看着面生啊。芜湖港有芜湖港的规矩,新来的船,总得先到我们茶业公所的江皖分舵拜拜山头,让前辈们认认脸嘛。”
阿篾怒道:“我们是去上海给英商贝克洋行送货的,有合同在身,你们凭什么拦路?”
那人嘿嘿一笑,吐掉嘴里的草根:“贝克洋行?那是上海滩的规矩。在这长江上,在我们芜湖地界,就得守我们的规矩。这码头,今天没你们的位置了。”
言下之意,不给好处,不入他们的伙,就休想在这里得到任何便利。
这显然是上海那帮吃了瘪的茶商,通过内陆商帮的网络,对“云记”展开的联合绞杀。
他们要让谢云亭的茶,烂在船上,让他资金链断裂,信誉扫地!
船上的水手们有些骚动,船队被困在江心,进退两难。
若是硬闯,必然引发大规模的械斗,不但占不到便宜,还会背上“江匪”的恶名。
谢云亭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他启动了脑海中的“鉴定系统”。
这一次,他分析的不是茶叶。
【目标:芜湖码头困局】
【成分勘破:由徽州商帮(远程操纵)、大江帮(执行者)、本地茶业公所(利益共同体)构成的软性壁垒。】
【工艺优化(破局策略推演):
方案一:硬闯。
成功率:5%。
后果:船货受损,人员伤亡,商业信誉彻底破产。
方案二:谈判\/贿赂。
成功率:30%。
后果:被动接受盘剥,成本剧增,开启无休止的敲诈勒索,品牌价值受损。
方案三:借势重构。
成功率:85%。
核心:绕过壁垒,重构交易场景,将劣势转化为优势。】
谢云亭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你们不让我靠岸,以为就能困死我?
他转身,对阿篾沉声吩咐:“派人上岸,去邮政局,给上海的贝克先生打长途电话。另外,再给《申报》的记者刘先生也打一个。”
阿篾一愣:“少东家,我们不闯也不谈,打电话做什么?”
“打电话,请他们来看一出好戏。”谢云亭的目光投向宽阔的江面,“一出名叫‘江心卸货’的好戏。”
一天后,芜湖对岸的江面上,出现了奇特的一幕。
一艘冒着黑烟的英资小火轮,鸣着汽笛,从下游逆流而上,停在了“云记”船队的不远处。
正是贝克先生亲自派来的接驳船。
而在两支船队之间,数十张巨大的竹筏,如同平地一般铺在江面上,形成了一座临时的浮动平台。
谢云亭一身长衫,站在竹筏之上,亲自指挥着伙计们将一箱箱盖着“云记”火漆印的茶叶,从帆船上搬运到竹筏,再由竹筏运上洋行的火轮。
整个过程井然有序,忙而不乱。
江风吹拂,谢云亭衣袂飘飘,宛如在自家庭院里指点江山。
对岸码头上,“大江帮”和那些看热闹的商人们全都看傻了。
“这……这他娘的是什么章法?”
“不靠码头,在江中心就把货给卸了?”
“那个洋人也陪他一起疯?!”
他们原本想用“码头”这个无形的门,把谢云亭死死关在外面,逼他就范。
可谢云亭根本就没想过要进他们的门!
他直接在江中心,为自己开了一扇新的、任何人都无法阻拦的“窗”!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一艘挂着新闻采访旗号的小船上,《申报》的记者正举着相机,将这“中西合璧、史无前例”的交易方式一幕幕拍了下来。
可以想见,明天的报纸上,标题会是什么——《内陆商帮固步自封,新锐茶商“云记”携手洋行开创贸易新篇章》!
这一手“借势重构”,不仅让封锁成了一个笑话,更将“云记”塑造成了打破旧规、锐意进取的革新者形象。
这比任何广告都有效!
火轮上,贝克先生用望远镜看着竹筏上那个镇定自若的年轻人,湛蓝的眼睛里满是欣赏。
他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买办说:“告诉你们的金会长,他想用池塘的规矩去困住一条江龙,是行不通的。我贝克看中的,不只是谢先生的茶,更是他这个人。”
当最后一箱茶叶安全转移到火轮上,谢云亭对着远去的汽笛声,微微鞠了一躬。
阿篾激动地跑到他身边,脸上写满了崇拜:“少东家,您这招太绝了!等于狠狠抽了他们一个大耳光!”
谢云亭摇了摇头,望着空荡荡的船舱,眼神愈发坚定:“这一耳光,只是让他们疼。但我们不能总指望借别人的手来吃饭。”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天起,‘云记’不仅要制最好的茶,还要建自己的船队,开自己的航道,立自己的码头!他们有他们的规矩,我们,要有我们的天下!”
码头没有门,那便让整条长江,都成为“云记”畅行无阻的通途。
这一刻,谢云亭的等级体系悄然跃动。
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茶号掌柜”,掌控渠道、重构规则的野心,正在将他推向“茶业大亨”的门槛。
而这场“江心卸货”的传奇,也成了他日后被称为“茶圣”的无数惊艳手笔中,至关重要的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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