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婉儿的脸惨白。林小鱼却没再多看她一眼,小心翼翼的捧起那个面塑小将军,像捧着什么宝贝,在众人的赞叹声中告辞离去。
回到侯府,陆沉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看公文。
林小鱼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把那个小面人摆在他的笔架旁边。
陆沉一抬头,目光落在那个威风的小人儿身上,整个人愣住了。
那小人儿不过三寸高,眉眼间的坚毅,盔甲上的纹路,还有头盔上那抹鲜红的缨络,都无比熟悉。陆沉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
他看着那个小面人,眼前就浮现出林小鱼在灯下,手指翻飞,把思念一点点揉进面团的样子。
这小小的面人里,有边关的风沙,有战场的冰冷,更有她满满的担忧和牵挂。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冲散了他满身的疲惫和寒意。
“今天尚书府的茶点。”林小鱼笑着说,脸上带着点藏不住的小得意。
陆沉伸出手,指尖轻轻的碰了碰小人儿头盔上的红缨,又飞快收了回来,生怕把它碰坏了。
他没说话,但书房里那股沉闷的味道,好像一下子就被冲散了,换上了一股甜丝丝的面粉香气。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小鱼以为他不喜欢,才低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盔甲的肩吞歪了半寸。”
林小鱼一愣,仔细看了看,好像是有点。她刚想说“下次给你捏个正的”,就听见陆沉又补了一句。
“我脸上,没有那么黑。”
林小鱼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凑过去看他,眼睛弯成了月牙:“哪里黑了?这叫古铜色,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健康颜色,是保家卫国的功勋章!”
陆沉没再反驳,只是拿起那个小面人,翻来覆去的看,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尚书府那场茶会的事,第二天就传遍了京城。
只是传着传着,味道就全变了。
“听说了吗?那个镇北侯夫人,在尚书府的茶会上,用一团烂面疙瘩羞辱魏小姐!”
“不止呢!我还听说,她根本就是个没见识的村妇,仗着有几分运气,就敢在京城乱来,连长公主都敢糊弄!”
翠儿从外面采买回来,气得脸都鼓成了包子。
她一进屋就关上门,压着嗓子把听来的话学给林小鱼听:“夫人,她们太过分了!还说……还说您用不正当手段,勾搭上了田公子,才让他帮您说话的!”
林小鱼正用小刀细细的刮着芋头皮,准备做一道新想出来的翻沙芋头。
听到不正当手段那几个字时,她刮皮的动作猛的一顿,眼神冷了下来。
厨房里的空气好像都凉了一瞬。但那抹冷意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她冲着急得快哭了的翠儿笑了笑,手上动作恢复了平稳。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还能一个个去撕了不成?”
林小鱼把刮好皮的芋头切成条,头也不抬,“再说,清者自清。我要是急了,不就正好说明我心虚?别气了,等着吃我给你做的好吃的。”
她把芋头条下锅油炸,听着锅里滋啦滋啦的声音,心情反而好了不少。
这些流言蜚语,还不如锅里的油实在。
翠儿看着自家夫人这副淡定的样子,干着急也没办法。
流言越传越厉害,不过两天功夫,林小鱼就从锦鲤夫人变成了边关妖妇。
就在这风口浪尖上,福慧长公主府的马车,停在了镇北侯府的门口。
来的是长公主身边最得体的慧明嬷嬷,她没拿什么请柬,只是笑着传了句话:“公主府里的金桂开了,香得很,公主请安乐夫人过去赏桂品茶。”
这话说得家常,却让京城里的人都大吃一惊。
长公主府里,一棵大桂花树开满了花,香气浓郁。
福慧长公主就坐在桂树下的石桌旁,亲手煮着茶。
“坐吧,尝尝我这新得的秋茶。”长公主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林小鱼坐下,闻着茶香和桂花香,心里的那点烦闷也散了。
“京城的风言风语多,容易迷了人的眼。”
长公主将一杯茶推到林小鱼面前,慢悠悠的说,“不如安安静静待在园子里,看看花,听听鸟叫,心里干净。”
林小鱼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知道,长公主这是在点拨她,也是在用行动告诉所有人,她信她。
两人没再提外面的事,只聊些花草茶点。
临走时,长公主让慧明嬷嬷剪了一大捧开得最好的金桂,包好了让林小鱼带走。
“拿回去做些桂花糖露吧,你手巧,肯定比御膳房做的都好。”
林小鱼捧着那束桂花,心里暖暖的,很感动。
公主府的马车,大张旗鼓的把林小鱼送回了镇北侯府。
这一下,那些还在观望的人,心里都有了数。
前一刻还在背地里议论的几家夫人,后一刻就派人送来了名贵的补品和布料,帖子堆了半尺高,都说要请安乐夫人过府一叙。
而另一边,京城有名的茶楼百味楼里,一场好戏才刚刚开场。
说书先生一拍醒木,声音洪亮:“各位看官,今天不说那《前朝演义》,也不讲什么才子佳人。咱今天,就讲一段真人真事,就在咱们北境边关!”
茶客们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眼睛一瞪,气势十足的开了口:“话说那北境边关,黄沙漫天,水比油还贵!咱们的镇北军巡逻队,被困沙暴,七天七夜断水断粮,眼看就要不行了!就在这危险的时候,一位心善的女子出现了!”
他把故事讲得有声有色,说到林小鱼如何根据沙丘走向和植物痕迹,误打误撞找到了被掩埋的泉眼时,满堂喝彩。
“这还不算完!”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继续道,“敌军夜袭,来势汹汹!咱们的陆将军在前线厮杀,后方却被一支奇兵摸了上来!眼看伙夫营就要被端,是这位夫人,一点不慌,抄起一口大铁锅,将滚烫的肉汤当头泼下!那敌军头领被烫得鬼哭狼嚎,当场被擒!一锅热汤,退敌百人!这叫什么?这就叫福将,有勇有谋!”
这个故事是从张猛嘴里传出来的版本,本就有些夸张,到了说书先生嘴里,更是被添油加醋,讲得神乎其神。
茶客们听得热血沸腾,拍手叫好。
“后来,军中风寒,药材短缺。又是这位夫人,冒着风雪入山,凭着好运气,在一处悬崖下找到了百年老山参,救了上千将士的性命!将士们都说,她就是天上下凡来护佑我朝的锦鲤菩萨!”
故事讲完,满堂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好!这才是咱们苍梧王朝的巾帼英雄!”
“什么妖妇!我看那些乱说话的才是妖人!人家在边关为国为民,他们在京城安逸享福,还敢污蔑功臣家眷,不要脸!”
舆论瞬间反转。
茶楼二楼的雅间里,田二井摇着扇子,听着楼下百姓的议论,得意地笑了。
他身边的德顺佩服的不行:“公子,您这招太高了!这下,谁还敢说夫人半句不是?”
田二井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说:“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与此同时,尚书府内,魏婉儿正没什么精神的靠在榻上喝药。
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把外面的新传言一说,魏婉儿的脸一下就白了。
“你说什么?‘一锅退敌俏厨娘’?‘锦鲤菩萨’?”魏婉儿浑身发抖,猛的将手里的药碗砸在地上,黑褐色的药汁溅得到处都是。
“废物!都是废物!”魏婉儿尖叫起来,“我花钱是让你们去毁她的名声,结果你们反倒让她出名了!”
她本来想让林小鱼变成京城的笑话,结果这么一弄,林小鱼的名声反而更大了,成了所有人都夸奖的女英雄。
这口气堵在魏婉儿胸口,让她眼前一黑,直接吐出了一口血。
傍晚,翠儿又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这次脸上挂满了笑,话都说不清楚了。
“夫人!夫人!您快听!现在外面全都在讲您的故事!说您是‘锦鲤菩萨’,是‘一锅退敌俏厨娘’!那些之前说您坏话的人,现在一个屁都不敢放了!我还听说,尚书府的那个魏小姐,都气吐血了!”
林小鱼正在把熬好的桂花糖露装进小罐子,听到这话也笑了。
她没想到田二井会用这种法子帮自己,简单直接,但是特别管用。
夜里,林小鱼把那罐新做的桂花糖露摆在窗台上。陆沉走过来,从她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轻轻的搁在她的肩窝。
“都解决了?”他问。
“嗯。”林小鱼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长公主请我喝了茶,田二井请全京城的人听了书。我好像,又多了几个外号。”
陆沉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他知道,林小鱼不需要他出去跟那些嚼舌根的人吵架。
她有自己的朋友和办法。他只要像现在这样,在她身后,给她一个能安心靠着的怀抱就行了。
桂花的甜香和她身上淡淡的饭菜香混在一起,是让他最安心的味道。
“以后,他们不敢了。”
陆沉低声说。他的声音很冷,语气里全是肯定。
这次是他大意了,以为京城安稳,却忘了人心有多坏。
谁要是再敢伤林小鱼一点,他绝对不会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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