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刑警组织巴西中心局的办公室，灯光在深夜依旧惨白地亮着，映照着李威眼中蛛网般的血丝和眉宇间化不开的凝重。空气中弥漫着廉价咖啡的焦糊味和打印机墨粉的微涩，压过了空调竭力制造的冷气。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正是他提交的那份关于林默及“云睿科技”的初步评估报告。屏幕上红色的“待审议”状态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委员会那些官僚，要求“更多实质性证据”，要求“更谨慎的评估”，强调“云睿科技是多个国家的合法纳税大户和科技创新企业”……一套标准的、令人窒息的官腔。
但他李威的直觉，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警犬，从未出过错。林默身上那股混杂着巨大秘密、危险行动和超越常理能力的气息，隔着屏幕他都能嗅到。
“合法的企业家？”李威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合法的企业家不会有一艘像幽灵一样在全球热点海域游荡的指挥船！不会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武装冲突、情报泄露和颠覆性的市场波动！”
他调出“顺安号”的卫星轨迹图，那曲折、突兀、毫无商业逻辑的航线，在他眼中就是一条犯罪的路径。“马六甲、印度洋、南大西洋……它下一步想去哪儿？北极吗？”他冷笑。
一名年轻的巴西籍女分析员抱着一摞刚打印出来的资料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说：“李警督，这是您要的，近期所有与‘云睿科技’、林默及其已知关联人员（周晓芸、阿明等）相关的、非官方的出入境记录、酒店预订、信用卡消费记录……交叉比对结果。”
李威一把抓过资料，快速翻阅。结果如他所料——几乎一片空白。林默和他的核心团队成员，像真正的幽灵，在现代社会无处不在的电子监控下，留下的痕迹少得可怜。偶尔有几个疑似记录，也很快被证实是精心伪造的幌子。
“看这里，”女分析员指着一处，“大约十天前，有一个加密等级极高的卫星通讯信号，从莫斯科郊外某区域发出，接收方信号特征与‘顺安号’高度匹配。时间点，就在林默疑似在莫斯科活动期间。”
李威眼神一凛。莫斯科！克里姆林宫的影子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林默的能量，已经大到可以触碰这种级别的权力核心了吗？这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更加确信林默所图甚大！
“还有，”女分析员又调出一组数据，“我们回溯了‘启明星号’被扣押前后，马六甲海域的民用船舶自动识别系统（AIS）数据。发现有几艘隶属于不同小型航运公司的船只，在事发时段行为异常，它们看似无关，但航线和速度变化，隐隐构成了一个松散的、针对马六甲海峡的监视和策应网络。而这些船公司的注册地……都指向与沈老板有关的离岸公司。”
沈老板……林默在东南亚的航运盟友。李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不是单打独斗，这是一个结构严密、分工明确的网络！
“最关键的是这个，”女分析员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也有一丝不安，“我们通过特殊渠道，获取了奥罗拉矿业营地遇袭前后，该区域上空一颗高分辨率商业卫星的部分原始数据。虽然大部分关键图像被强大的电子干扰所破坏，但我们成功修复了一帧！您看——”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极其模糊、充满噪点的热成像图片。但依稀可以辨认出，几个呈战术队形散开的人形热源，其移动姿态和相互配合，绝非乌合之众，甚至比许多国家的正规军还要标准、高效！而在图片边缘，一个稍大的热源轮廓，隐约能与“顺安号”的模型对应上！
“虽然无法作为法庭证据，但这足以说明，袭击奥罗拉营地的，是一支高度专业化的武装力量，并且，‘顺安号’很可能在现场提供了情报或指挥支持！”女分析员得出结论。
李威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碎片正在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林默，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或被迫反抗的受害者。他拥有一个隐藏在合法商业外衣下的、具备全球情报获取能力、准军事行动能力、并能影响地区能源格局和地缘政治的庞大网络。这个网络的运作模式，颠覆了传统犯罪组织或恐怖组织的范畴，更像是一个……影子国家？或者，一个致力于按照自己意志重塑世界秩序的……秘密结社？
“非国家行为体网络”，总部那个警报里的用词，此刻显得如此精准而可怕！
他想起了林默的父亲，林远征。那个同样充满了谜团的男人，当年的调查也是因为证据不足而中断。是子承父业？还是青出于蓝？
为什么？他们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巨大的财富？无上的权力？还是某种……更疯狂、更不为人知的理想？
李威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面对的，可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隐藏在全球化表象下的巨型怪兽。
他回到电脑前，开始起草一份措辞更为强烈、附上部分新发现（隐去敏感情报来源）的补充报告。他必须说服委员会，启动更高级别的调查，至少要对“顺安号”进行定位和监控。
就在他敲下最后一个字，准备提交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中心局的副局长，一个圆滑的巴西人。
“李警督，还在忙林默的案子？”副局长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但眼神里没有多少温度，“辛苦了。不过，刚刚接到总部高层和巴西外交部非正式的沟通……这个案子，涉及多国敏感的商业和……呃，地缘利益，建议我们……更‘稳妥’地处理，避免引发不必要的国际纠纷。”
李威的心沉了下去。压力来了。星冕会，或者林默自己，已经开始动用他们的影响力了吗？
“副局长，我认为这个案子的严重性……”
“李，我知道你的专业和执着。”副局长打断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安抚，也带着不容置疑，“但国际刑警不是某个国家的工具，我们要平衡各成员国的关切。这样，你先休息一下，这个案子……暂时由其他人跟进一下。”
明升暗降，调虎离山！
李威看着副局长离开的背影，拳头紧紧握起，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四周都是看不见的墙壁。
但他李威，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他关掉电脑，拿起自己的外套和那个从不离身的、装着所有关键资料和笔记的加密手提箱，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既然官方的渠道暂时被堵死，那他就要用自己的方式，继续追查下去！
他坐进自己的车里，没有立刻发动，而是拿出一个不记名的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极少人知道的号码。
“是我，李威。”他对着话筒低声道，“我需要你帮我查几个人，背景要最深层的……对，林默，周晓芸，阿明……还有，帮我留意所有与‘顺安号’相关的、哪怕是再微小的异常海事报告或港口记录。”
“另外，”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帮我准备一些……‘非标准’的装备。这次，我们可能要在规则之外，走一走了。”
挂断电话，他发动汽车，汇入里约夜晚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车窗外的霓虹灯闪烁不定，映照着他坚毅而执着的侧脸。
怀疑的种子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无论前方是权力的高墙，还是暴力的深渊，他都要亲手揭开林默和他那庞大网络的神秘面纱。
警官李威的怀疑，从未如此刻这般坚定。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车子驶离后不久，街角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轿车里，一个戴着耳机的男人也缓缓放下了望远镜，对着通讯器低声说道：
“目标已离开国际刑警大楼。情绪似乎很激动。是否继续跟踪？”
猎人与猎物的游戏，在里约热内卢的夜色中，进入了更加微妙而危险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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