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殿的囚禁与两次失败的逃离,如同沉重的枷锁,锁住了永昭的身心。然而,在经历了那次因迷药失控、险些铸成大错的夜晚后,阿史那禹疆的态度……似乎发生了某种转变。
这日,哲别风尘仆仆地前来复命。
“沙赫扎德,”哲别躬身行礼,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却也透着完成任务的沉稳,“东北方疫情已基本平息,处置妥当。得益于您最早获知消息,我们第一时间封锁了源头,并对重症区采取了……铁血手段禁锢,避免了大规模扩散。后续,结合您传授的医术和……后续得到的药方,轻症及预防皆得到有效控制,民心渐稳。”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阿史那库斯王子……他趁疫情散布的诋毁您抗疫不利的流言,已被我们全面打压下去,其党羽数人已被清除,目前他暂时蛰伏,但……其心不死。”
汇报完毕,哲别却发现王座上的阿史那禹疆并未如预期般露出丝毫轻松或赞许,反而眉头紧锁,脸色沉郁,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哲别心中不解。疫情平息,政敌暂退,心念之人也已强行带回王庭……沙赫扎德为何还如此不快?他犹豫片刻,谨慎开口:“沙赫扎德殿下……您似乎……心绪不佳?”
阿史那禹疆沉默良久,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困扰与……挫败。他并未看向哲别,目光投向栖梧殿深处的方向,声音低沉:“本王子……将她困于此地,予她华服美食,未曾真正伤她……甚至……”他脑海中闪过强行喂药、拖拽看日出等画面,语气愈发烦躁,“……她却愈发畏惧、抗拒,视本王子如洪水猛兽!她……难道全然不记得幼年之事?!”
哲别闻言,心中了然。他略一思索,直言道:“沙赫扎德,请恕臣直言。您……习惯了征战杀伐、铁血统治,对待女子……尤其是永昭公主这般性子的人,强权与霸道,或许……适得其反。况且,当年她救您时,年岁极小,记忆模糊乃至全然忘却,实属正常。在昙昭人心中,您……早已是死于昙昭深宫的异国皇子。”
他抬头,看向阿史那禹疆,语气诚恳:“若沙赫扎德果真对她……心存念想,不如……换一种方式?或许……些许温情与耐心,胜过万千枷锁。若您决意要留她在身边,何不……奏明大汗,予她正式的名分?或许……能让她稍稍安心?”
阿史那禹疆眼神微动,沉默不语,指节无意识地敲打着王座扶手,哲别的话语在他心中掀起了波澜。
这份深藏于冷酷表象下的……被点破的困惑与一丝萌芽的反思,如同藤蔓,悄然缠绕着他。
于是,他不再像过去那样,用森严的守卫和冰冷的锁链作为唯一的表达。栖梧殿的守卫依旧严密,但阿史那禹疆本人……却更多地在殿内出现。
他不再总是带着命令的口吻或审视的目光。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沉默地坐在殿内一角,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军务文书。或者,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目光投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永昭则蜷缩在另一侧,看书或发呆。殿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空气仿佛凝固,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或是书页翻动的轻响打破沉寂。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却又无比厚重的墙。
永昭依旧恐惧,但这份恐惧中,也掺杂了一丝困惑——他到底……想干什么?
数日后,阿史那禹疆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挥退了殿内侍女,偌大的栖梧殿只剩下他和蜷缩在窗边的永昭。
他走近几步,在她面前站定。永昭警惕地抬起头,看着他,身体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
阿史那禹疆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语,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以为的“温和”:
“永昭……收拾一下,明日……随我启程。”
永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安,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他顿了顿,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就像是宣布恩典般的意味,仿佛在给予她莫大的荣耀:“我带你去霍尔莫兹德,觐见我的父汗。”
他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依旧茫然且戒备,便补充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生硬的期待:“在父汗的见证下……我会正式迎娶你,让你成为我的王妃。”
他以为这会是一个承诺,一个能让她“安心”的未来。
然而,永昭在听懂他话语的瞬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觐见西煌沙赫?!正式成婚?!成为他的王妃?!这并非恩典,这是要将她永远钉死在异国王庭的诏书!是要将她“药引”的身份彻底合法化的枷锁!
她猛地摇头,声音因极度惊恐而尖利:“不!我不去!我不要去见沙赫!我不要成婚!我已经订婚了!”
她激烈的抗拒,如同冷水泼进了热油锅,瞬间点燃了阿史那禹疆极力压抑的情绪!他刚刚试图展露的“温和”顷刻间粉碎!
他猛地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眼中燃起暴怒的火焰,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由不得你说不!!”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我长的不好看吗?我是不够勇猛吗?还是说,我对你不够好?!我给你华服美食,我给你珍宝温情,我现在还要给你名分!你有什么不满足?!你是觉得我西煌的沙赫扎德配不上昙昭的公主吗?!还是你觉得我比不上长孙烬鸿!长孙烬鸿,他就是一个骗子!他欺骗你的感情!但我不是!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为什么总是要抗拒我?!为什么?!”
他的怒吼在殿内回荡,充满了不被理解的愤怒和挫败。永昭被他吓得浑身僵直,却咬紧嘴唇,倔强地不肯屈服。
阿史那禹疆看着她苍白的脸,胸膛剧烈起伏。暴怒之后,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又失控了。他看到她眼中更深的恐惧,那恐惧像针一样刺了他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翻涌的怒火,松开了些许力道,但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近乎偏执的保证和一丝不该在他身上显露的哀求,语气急促而混乱:
“我会对你好的……永昭……你信我……我会让你成为西煌最尊贵的女人……我会保护你……你信我……”
但这番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混乱“承诺”,只让永昭觉得更加恐惧。她拼命摇头,泪水涟涟:“放开我……我不用你的保护……”
她的眼泪和持续不断的拒绝,最终耗尽了阿史那禹疆最后一点耐心和试图“沟通”的意愿。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强硬,那丝短暂的扭曲“柔和”消失殆尽。
他缓缓转过身,声音恢复了以往的专制和冷硬:“此事已定,无需再议。明日启程。”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栖梧殿,留下永昭独自瘫软在地,被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彻底淹没。她知道,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她再一次,被他强行拖向了未知的命运。
第二天,永昭如同木偶般,被侍女们换上远行的华服,在阿史那禹疆的亲自“护送”下,登上了前往霍尔莫兹德的华丽车驾。
车驾在精锐骑兵的护卫下,驶离了王庭。一路向北,景色逐渐荒凉。广袤的戈壁取代了草原,最终,一片浩瀚无垠的沙漠出现在眼前——金砂海。沙丘连绵起伏,在烈日下闪耀着刺目的金光,如同凝固的金色波涛,壮丽而……死寂。
队伍在沙漠边缘扎营过夜。夜幕降临,篝火熊熊,驱散着沙漠的寒意。永昭独自坐在自己的帐篷里,心乱如麻。霍尔莫兹德越来越近,她的绝望也日益加深。她不能……绝不能就这样被钉死在西煌!
她盯着沙漠里那轮巨大的新月,渐渐的,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趁夜逃离!沙漠虽然危险,但混乱中……或许有一线生机?
夜深人静,营地篝火渐弱,守卫们也开始轮换。永昭屏住呼吸,悄悄掀开帐篷一角,观察片刻。她趁着守卫交接的空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溜出营地,向着黑暗的沙漠深处奔去!
冰冷的夜风卷起沙粒,打在脸上生疼。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微弱的星光勾勒出沙丘狰狞的轮廓。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但她咬紧牙关,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奔跑,只想逃离那个囚禁她的牢笼!
不知跑了多久,她已远离营地,四周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的喘息。突然,一种异样的感觉让她汗毛倒竖!她猛地停下脚步!
黑暗中……亮起了一对对幽绿色的光点!如同鬼火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周围的沙丘上!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狼群!!
永昭瞬间如坠冰窟!她看到那些黑影缓缓逼近,充满威胁的呜咽声在风中飘荡!锋利的獠牙在星光下闪烁着寒光!
“啊——!”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转身欲逃!
但已经晚了!几头强壮的沙狼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沙丘上扑下!直取她的后背!腥风扑面!
永昭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被撕碎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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