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马腾和韩遂二人封存在一种荒诞的寂静里。
“粮……粮食?还有药材?”马腾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从沙地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不信。他盯着那名亲兵,试图从对方那张写满了震惊与迷惑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
然而,没有。
亲兵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显然也被这超乎常理的一幕冲击得不轻。
韩遂的脸色比帐外的天色还要阴沉,他猛地一拍桌案,低吼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董卓那厮,诡计多端!送来的粮食里,定然掺了剧毒!药材里,必是催命的虎狼之药!传我将令,谁也不准碰那些东西!将那使者,给我拿下!”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虚弱,与其说是在下令,不如说是在给自己壮胆。
“文约,等等。”马腾抬手,制止了冲动的韩遂。他缓缓站起身,那场大败仿佛抽走了他大半的精气,让他这个西凉悍将的腰背,都显得有些佝偻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去看看。”他的声音异常平静,那是一种万念俱灰后的平静,“看看他董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二人走出大帐,寒风扑面,夹杂着营地里伤兵的呻吟和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这才是他们熟悉的人间。可当他们走到营寨门口时,那份熟悉感便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撕碎了。
寨门外,一支小小的车队静静地停着。没有旌旗招展,没有甲士林立,只有几十辆装得满满当当的大车,和一些赶车的伙夫。为首的,是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衫,面带微笑,神态从容,仿佛不是身处两军对垒的肃杀前线,而是在长安城的街头踏青。
这支队伍的平静与安详,与马腾营中那愁云惨淡、草木皆兵的氛围,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马腾和韩遂的心,又往下沉了三分。
那文士见到二人出来,不卑不亢地拱手一礼:“在下李肃,奉相国之命,前来拜见马将军、韩将军。”
李肃?董卓昔日的心腹,那个劝降了吕布的李肃!
马腾和韩遂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
“李大人不在长安享福,跑到我们这穷山恶水之地,有何贵干?”韩遂冷冷地开口,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李肃仿佛没有看到他的敌意,依旧微笑道:“两位将军误会了。在下此来,并非劝降,也非宣战。只是我家相国听闻西凉军中粮草不济,伤者甚多,心中不忍。特命在下送来一些薄礼,以解将士们燃眉之眉。”
他侧过身,指了指身后的车队,语气诚恳得像是在和邻居闲话家常:“相国说,大家都是汉家儿郎,刀剑无眼,已是同室操戈之悲。若再让将士们饿着肚子,病痛缠身而死,岂非亲者痛,仇者快?这有违天和。”
“有违天和?”韩遂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怒极反笑,“哈哈哈哈!董卓火烧洛阳,挟持天子,他跟我谈天和?李肃,你莫不是觉得我等是三岁孩童,如此好糊弄?”
李肃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他看着韩遂,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韩将军,此一时,彼一时也。我家相主如今是何等模样,想必将军已有所耳闻。从前的董相国,或许行事有差,但如今的董相国,所思所想,早已非你我所能揣度。”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肃然:“相国还有一句话,命我转告二位。他说,‘让他们吃饱了,治好了伤,再来与我一战。我董卓,不杀无名之辈,更不屑于胜一群饿鬼病夫’。”
这句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马腾和韩遂的脸上。
狂妄!
这是极致的狂妄!
更是极致的羞辱!
他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甚至懒得用阴谋诡计,而是用一种近乎神明俯视蝼蚁般的姿态,对他们施舍着他那廉价的“仁慈”。
马腾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他几乎要下令,让弓箭手将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的文士射成刺猬。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骚动。
他回头望去,只见自己的那些残兵败将,不知何时已聚集在了营门口。他们的眼神,越过他和韩遂,死死地盯着那些大车。那眼神里,没有了仇恨,没有了战意,只有一种被饥饿和痛苦折磨到极致后,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
有一个年轻的士兵,嘴唇干裂,他看着那些装满粮食的麻袋,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那一声“咕咚”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对峙中,清晰得如同惊雷。
马腾的心,凉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不是败在吕布的方天画戟之下,也不是败在那闻所未闻的“仙兵”面前,而是败在了这几十车粮食和药材面前。
董卓这一手,比千军万马还要狠毒。他不是要杀他们的士卒,他是在诛他们的心。他用最直接、最无法抗拒的方式,告诉了这些西凉兵:跟着你们的将军,只有饥饿和死亡;而我董卓,能给你们活路。
韩遂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打开!”马腾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
“兄长!”韩遂大惊。
马腾没有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李肃,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说,打开!我倒要看看,你家相国的‘仁慈’,是真是假!”
李肃微微一笑,对着身后的伙夫挥了挥手。
一名伙夫上前,用小刀划开了一个麻袋。金黄饱满的粟米,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出,在地上堆起一个小小的山丘。那粮食独有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钻入每一个饥肠辘辘的士兵的鼻孔里。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又一名伙夫,打开了一个木箱,一股浓郁的药草香气扑面而来。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伤药和布条。
“哗啦——”
不知是谁,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冲击,手中的长矛掉在了地上。
这声音仿佛会传染,紧接着,“哐当”、“哐当”的声音此起彼伏。士兵们丢下了武器,他们的眼中不再有将领,只有那能救命的粮食和药材。
甚至有几个重伤的士兵,挣扎着从临时的担架上爬起来,朝着车队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口中喃喃着:“活路……有活路了……”
马腾闭上了眼睛。
两行浊泪,从他那饱经风霜的眼角,缓缓滑落。
他戎马一生,纵横西凉,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可他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绝望中透出希冀的脸。那是他的袍泽,他的乡亲。他可以带着他们去死,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饥饿和病痛折磨死。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那是他父亲传给他的宝剑,伴随他南征北战,是他荣耀的象征。
韩遂见状,脸色大变,以为他要自刎,急忙喊道:“兄长,不可!”
然而,马腾只是双手捧着剑,一步步走到李肃面前。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这个威震西凉的雄主,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叮”的一声轻响,宝剑被他放在了地上。
“马腾……降了。”
这三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
韩遂呆立在原地,如遭雷击。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马腾,又看了看那些已经放下武器、眼中含泪的士兵,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草上。
那不是粮草,那是压垮他所有尊严和勇气的最后一座大山。
他惨然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悲凉。他也慢慢地解下佩剑,走到马腾身边,将剑放在了他的旁边,颓然跪倒。
“韩遂……愿降。”
李肃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西凉双雄,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真切起来。他没有去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知道,主公要的,不只是他们的身体跪下,更是要他们的精神,彻底臣服。
直到营中再无一个站着的士兵,所有人都跪伏在地,用最卑微的姿态,迎接那份来自敌人的“恩赐”时,李肃才缓缓上前,将二人扶起。
“两位将军,请起。”他的声音温和依旧,“相国说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从今往后,大家便是一家人了。”
他从怀中,又取出一份烫金的请柬,递了过去,那动作,仿佛是算准了他们会投降一般。
“相国已在长安备下酒宴,为二位将军接风洗尘,共商西凉未来之大计。”李肃的脸上带着诚挚的微笑,说出的话却让刚刚起身的马腾和韩遂如坠冰窟,“相国还特意嘱咐,长安城最近修葺一新,景致颇佳,请二位将军,务必带上家眷,同去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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