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在商量,而是在陈述一个必然的决定,并直接点明了李昭必须承担的责任。他知道小师妹外表看似文弱,但骨子里那份坚韧和聪慧,绝不下于任何人。师父病危,瘟疫在即,他们没有时间犹豫,更没有退路。
李昭迎上仓垣的目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同样坚定的光芒在跳跃。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清晰而有力:“好!师兄,我与你同担此责!”她没有多余的言语,但那份心意已了然。
仓垣微微颔首,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不再耽搁,立刻解下背上的药篓,打开那个用麻布包裹的包袱。里面并非衣物干粮,而是分门别类、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各种药材,散发着或清苦或辛烈的气息。
“这些是我在许县和路上能收集到的所有可能用得上的药材,甘草、黄芩、金银藤、板蓝根…还有些稀缺的。”仓垣语速极快,一边将药材分拣出来,一边对李昭道,“师父这里交给你。按师父手札所言,此瘟初起症状与风寒极似,极易混淆!必须立刻着手准备:一,将我们所有存粮、净水、艾草、石灰等物清点封存,以备隔离之需;二,尽快联络村中里正和有威望的老人,告知‘风寒’可能传染,提醒各家紧闭门户,若有发热咳嗽者,立刻单独安置,不可接触!切记,先以‘风寒’示警,莫提‘青骨瘟’,以免引起恐慌骚乱,反误大事!三,我带回的药材,你即刻按师父平日应对寒疫的思路,配出几剂预防汤药,明日一早,由你亲自分发给村中老弱,稳住人心!”
他的指令清晰、果断,充满了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这已不仅仅是一个药农或医者的思维,更像是一个在乱世中应对危机的统帅。李昭心头一凛,立刻意识到师兄所言极是。在真正的瘟疫獠牙完全显露之前,稳住人心,建立初步的隔离屏障,比什么都重要!
“我明白!”李昭应道,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她迅速走到药柜前,开始清点药材。两人不再言语,在这昏暗寒冷、危机四伏的茅屋里,一个配药,一个照顾病人,动作默契而迅捷。屋外,风雪更大了,呜咽的风声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预示着这个寒冬,注定将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而鸦栖坳,这个被遗忘在颍川郡角落的小村落,已然成为这场浩劫最初的、也是最无力的见证者。李昭与仓垣,这对承载着宿慧与使命的师兄妹,在父亲(师父)病榻前立下的无声誓言,是他们投向这即将席卷人间的黑暗深渊的第一缕微光。
破晓时分,天色依旧阴沉如铅,风雪虽小了些,寒意却更加刺骨。李昭一夜未眠,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星。她已按仓垣的吩咐,连夜配好了几大锅预防风寒的汤药,浓烈的药气在小院中弥漫,压过了风雪带来的湿冷。药材所剩无几,这更让她心头沉重。
仓垣也早已起身。他换上了一身更利于跋涉的装束:内里是厚实的灰色麻布袄,外面罩着一件深褐色的、边缘磨得发亮的旧皮坎肩,脚蹬一双钉了铁掌的牛皮靴,显得更加精悍利落。他将那柄常年不离身的、古朴无华的短刀仔细系在腰间,又将一个装了些许干粮和火种的褡裢斜挎在肩上。此刻,他正站在院门口,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死寂的村落,目光最终落在南方那片依旧阴沉的天际,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凝重。北邙山阴气森森,此行凶险莫测,但师父的嘱托和那未知的“青骨瘟”如同悬顶利剑,容不得半分退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微微泛白,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未知危险的警惕和决绝。
汤在粗陶大锅里翻滚着深褐色的泡沫,散发出苦涩中带着一丝清冽的气息。李昭用木勺小心地将药汤舀进一个个洗净、晾干的竹筒里,再用浸过桐油的厚油纸仔细封好口,用麻绳扎紧。这些简陋的“药包”,是她在父亲病倒、瘟疫阴影逼近下,能为这贫瘠村落的老弱们提供的唯一屏障。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装满药包的篮子,对仓垣道:“师兄,稍等片刻,我去把药包分给村头的几位老人家。” 仓垣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些竹筒,明白这是稳住人心、延缓可能爆发的第一步,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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