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大的惊喜随之而来。华老和李昭反复尝试,对比药性。他们发现这其貌不扬的野草,其药性竟如天赐般契合!它比那珍稀昂贵、药性峻猛霸道的赤阳果温和得多,寻常体虚之人亦可耐受;又远比药效过于阴寒凝滞、需配伍极其谨慎的阴凝草更具清透疏解之能。它对青骨疫邪毒,竟有着不可思议的压制之效!尤其当华老小心地将微量处理过的青骨疫毒液,滴入新鲜银子菜汁中时,那原本活跃凶戾的毒素,竟如烈阳下的薄霜般,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迅速消融瓦解!
“天不绝人路!”李衡看着药钵中那淡绿色的汁液,声音哽咽,布满血丝的眼眶瞬间红了。
消息如长了翅膀,瞬间点燃了济世堂,也点燃了整个颍川郡濒临绝望的民心。无数病患家属、胆大的乡民涌来,只为求一捧那传说中能救命的神奇野草。李昭当机立断,一面组织人手大量采摘,一面在华老指导下,熬制大锅大锅的银子菜汤药,免费分发给重症者及密切接触者。更令人振奋的是,华老通过观察那些常食此物的百姓,大胆推断:此物若能长期适量服用,竟似能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使人免于感染青骨疫!
希望之火熊熊燃烧。李昭心中一片滚烫,她伏在灯下,将连日来观察到的银子菜生长习性、最佳采摘时节、简单炮制方法以及初步确定的药用剂量,倾注笔端,工工整整地誊写在一卷崭新的简牍上。每一个字都凝聚着心血,承载着万千性命。这薄薄的竹简,就是撕开瘟疫黑幕的第一线曙光!
学堂后那片新垦的试验田,成了新的圣地。泥土湿润的气息混合着新苗的清新,扑面而来。李昭挽着袖子,裤腿上沾满泥点,正半跪在田垄边,小心翼翼地为一株刚移栽不久的银子菜幼苗培土。周围是十几名同样满手泥污的学徒,他们学着李昭的样子,专注而虔诚地侍弄着这些承载着无数希望的绿色生命。阳光暖融融地洒在田里,洒在那些年轻而专注的脸上,仿佛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李姑娘!李姑娘!”一个学徒喘着粗气从田埂那头跑来,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兴奋红晕,“您快看!才几日功夫,这垄新撒的种子都冒尖了!长得真快!”他指着旁边一小片嫩绿的新芽,激动不已。
李昭直起身,抹了把额角的细汗,看着眼前这片充满生机的嫩绿,连日紧绷的嘴角终于绽开一丝疲惫却无比真实的笑容。这笑容如同春风,感染了身边的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田间的宁静。郡府的差役簇拥着颍川郡守陈明远和钦差随从文甲,出现在田边。陈明远脸上惯常的圆滑笑容不见了,代之以一种混合着官威与焦虑的僵硬。而文甲,依旧抱着他那狭长的木匣,如同一个没有温度的阴影,目光扫过田里青翠的幼苗,又落在李昭沾满泥土的手上,最后定格在她因劳作而微微泛红的脸上。他嘴角那抹习惯性的弧度,此刻显得格外阴冷。
陈明远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安静的田地里显得异常刺耳:“李姑娘,华先生,仓少侠,大喜啊!朝廷…呃,还有郡府,深体尔等济世救民之艰难,更感此‘银子菜’药效神奇,功在社稷!特命本官与文先生前来,共商…呃…共商大计!”
仓垣一直站在李昭侧后方,沉默地注视着一切。此刻他敏锐地察觉到陈明远言辞中的闪烁,以及文甲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算计。他的手悄然按上了腰间的剑柄,指节微微泛白。
文甲向前踱了一步,靴子踩在松软的田埂上,无声无息。他从怀中取出一份盖着朱红官印的绢帛文书,并未展开,只是用那冰冷的、毫无起伏的语调,直接宣判了此行的目的:
“奉上谕及郡府令,即日起,所有已发现及新发现之‘银子菜’产地,一律由郡府接管,设卡封禁。民间私藏、采摘、交易此物者,以囤积居奇、扰乱防疫论处!颍川济世医学堂,须即刻交出此物之详实栽培、炮制、用药秘录。此后所有银子菜药源,统一由郡府调配,专供…”他顿了顿,目光掠过李昭瞬间苍白的脸,吐出两个冰冷的字,“…官需。”
“官需?”李昭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钉在寂静的空气中。她沾满泥土的手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亵渎的愤怒。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一脸为难的陈明远,直直刺向文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何谓官需?是专供郡府高墙之内,还是快马送入洛阳公卿豪门?是让这救命的草,变成官老爷们锦上添花的‘防疫珍品’,还是让它去填饱那些在泥地里挣扎、等死的百姓的肚子?!”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在空旷的田野间激起回响。远处劳作的流民和学徒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愕地望了过来。无数道目光,饱含着惊疑、不安和逐渐燃起的愤怒,聚焦在田边这小小的对峙圈中。
陈明远额上瞬间见了汗,他急急上前一步,试图打圆场:“李姑娘!李姑娘息怒!文先生的意思,是集中调配,确保药效,也是为大局着想,避免恐慌争抢啊…”
“大局?”李昭猛地打断他,眼中燃烧着悲愤的火焰,“陈大人!您看看那边!”她手臂一挥,指向远处隔离区低矮破败的草棚,指向那些在病痛中呻吟的身影,“他们的命,就不是大局?!这银子菜长在田间地头,是老天爷赐给所有生民的活路!不是给权贵独占的私财!”
文甲脸上的肌肉似乎抽动了一下,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带着一丝残酷的嘲弄:“李姑娘,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物既能救人性命,便是国之重器。岂能任由无知小民随意处置,暴殄天物?交出来,于你,于这学堂,都是最好的结果。否则…”他的目光扫过仓垣按剑的手,又掠过李昭身后那些面露惧色的学徒,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人窒息。仓垣的手紧紧攥着剑柄,骨节发白,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目光如鹰隼般锁死在文甲身上。他感到一种熟悉的、冰冷的杀意正从文甲身上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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