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对林知意而言,如同在烈火与冰窟间反复煎熬。威廉·陈提出的条件,像魔鬼的低语,无时无刻不在她脑海中回响。五亿美元,估值上浮百分之五十,一个更大平台的cEo职位……这些冰冷的数字和头衔,代表着世俗意义上巨大的成功,一条看似通往行业顶峰的捷径。
她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对着空白的文档,试图列出接受与拒绝的利弊。
接受的理由似乎显而易见:巨额资金保障,更高的估值回报给早期投资者,个人职业平台的跃迁,以及……彻底斩断与陆延舟之间那团理不清、剪不断的乱麻,实现某种意义上的“轻装上阵”。星辉描绘的蓝图,是一个没有历史包袱、只有未来野心的新世界。
拒绝的理由呢?
“灵枢”的独立性将不复存在。她倾注了五年心血,带着团队从泥泞中一步步走出来的“孩子”,将被拆解、消化,最终可能连名字都消失在“天枢科技”的庞大体系中。那些与她并肩作战、相信她能带领“灵枢”走向辉煌的团队成员,他们的梦想和努力又将置于何地?
更深层的原因,连她自己都不愿轻易触碰。
她想起了创业初期那个逼仄的办公室,想起团队为了第一个客户欢呼雀跃,想起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深夜,想起“灵枢”这个名字背后所承载的、关于用技术改变医疗现状的朴素理想。这份理想,或许在残酷的商业竞争中显得天真,但它是“灵枢”的灵魂,是她一路走来的初心。
如果接受了星辉的条件,她或许能得到财富、地位,但她将失去“灵枢”,失去这份亲手缔造、并与之共同成长的事业灵魂。她将变成一个高级打工者,一个资本棋盘上更重要的棋子,但不再是那个执棋的创始人。
还有……陆延舟。
想到这个名字,心口依然会传来清晰的刺痛。星辉的提议,确实提供了一个看似完美的、彻底逃离这段复杂关系的方案。但“逃离”之后呢?用这样一种近乎背叛(对过去的自己,也对“灵枢”团队)的方式,去划清界限,真的能获得内心的平静吗?
她发现自己竟然……舍不得。
舍不得那段刚刚重新建立起来的、脆弱而真实的连接。舍不得会议上那个默契的眼神,舍不得车里那句关于茶餐厅老板籍贯的笨拙解释,舍不得威士忌酒吧里,他平静讲述过往伤痕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疲惫。
那些瞬间,让她重新看到了那个剥离了商场外壳的、有血有肉的陆延舟。他们之间,不仅仅是残余的旧情或单纯的对抗,更有一种基于相似灵魂的吸引,一种在各自穿越黑暗后,对彼此伤痕的微妙理解。
如果她此刻选择接受星辉,走向那条“捷径”,无疑是对他们之间这种正在缓慢复苏的、珍贵而脆弱的东西,最彻底的背弃。
这不是她想要的“轻装上阵”。
第三天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林知意略显苍白的脸上。她几乎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坚定。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威廉·陈的电话。
“陈总,早上好。”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林总,看来是考虑好了?”电话那头,威廉·陈的声音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成为并肩作战的伙伴了。”
“抱歉,陈总。”林知意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没有丝毫犹豫,“我代表我自己,也代表‘灵枢’,正式拒绝星辉的提议。”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显然,这个答案完全出乎威廉·陈的预料。
几秒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温度降到了冰点,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林总,我能问问原因吗?是觉得条件还不够优厚?还是……”
“与条件无关。”林知意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灵枢’是我和团队一手创立的事业,它承载着我们的梦想和独立发展的路径。我们感谢星辉的认可,但我们选择依靠自己的力量,走一条或许更艰难,但属于我们自己的路。”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至于我个人,我始终是‘灵枢’的创始人,林知意。这一点,不会改变。”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这一次,沉默中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恼怒和难以置信。
“林总,我不得不提醒你,”威廉·陈的声音阴沉下来,“拒绝星辉,意味着什么。资本市场很小,你今天的决定,可能会为你和‘灵枢’的未来,关上很多扇门。而且,‘天枢科技’将会成为你们最直接、最强大的竞争对手,我们不会再有任何留情。”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林知意的心脏微微一紧,但背脊挺得更直了。
“我明白。”她淡淡地说,“商业竞争,各凭本事。‘灵枢’随时恭候。”
“……很好。”威廉·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林总,但愿你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嘟嘟嘟——”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忙音尖锐地刺痛耳膜。
林知意缓缓放下手机,手心里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知道,从这一刻起,“灵枢”和她,正式站到了星辉资本和“天枢科技”的对立面。未来的路,注定荆棘密布,腥风血雨。
但是,奇怪的是,在说出拒绝的那一刻,在承受了对方赤裸裸的威胁之后,她心中那块压了整整两天两夜的巨石,仿佛被瞬间挪开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和解脱感,如同清泉,洗涤着她疲惫不堪的神经。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阳光毫无阻碍地洒在她身上,暖融融的。
她做出了选择。
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也不是出于对谁的留恋,而是遵从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她无法背叛“灵枢”,无法背叛团队,也无法……用那种方式,去否定自己内心深处,对那段复杂关系残存的、不愿轻易割舍的在意。
这个选择,或许艰难,或许在未来会让她付出代价。
但至少在此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
她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周敏。
“周秘书,通知所有核心团队成员,半小时后大会议室开会。”
“是,林总。会议主题是……?”
林知意看着窗外沐浴在阳光下的城市,眼神锐利而明亮,如同经过淬炼的宝剑。
“主题是,”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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