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法国的日子终于到了。
清晨，周府别墅里便弥漫着出远门前的忙碌气息。管家陈伯指挥着佣人，早已将周宜珂、周若媛和乔嘉树三人的行李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放在了门厅。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排开，颇有些阵势。
周若媛自己就准备了一个需要托运的超大行李箱，外加一个设计精巧、准备随身携带的登机箱。她转头看到乔嘉树脚边立着的那一个孤零零的、看起来容量十分有限的登机箱，不禁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嘉树，我们这次要去差不多半个月呢！欧洲那边天气变化也多，你就只带这么一个小箱子？够用吗？”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乔嘉树闻言，轻松地笑了笑，拍了拍自己那个小箱子，语气带着点男性特有的“简洁”：“我又不像你，需要带那么多瓶瓶罐罐的化妆品、搭配不同衣服的首饰。对我来说，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带上必要的证件和电脑就够了，轻装上阵反而方便。”
正说着，司机老李和陈伯一起走了过来，准备帮他们把行李搬出去。
“先生，小姐，姑爷，车已经准备好了。”老李说着，便和陈伯一人提起几个大箱子，稳健地朝着别墅大门外那辆已经发动好的豪华商务车走去，准备将行李一一放入宽敞的后备箱。
就在这时，乔嘉树的手机忽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门口的忙碌。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立刻接起。
“喂，妈？” 也许是情急之下没注意，他接电话时似乎不小心碰到了免提键，扬声器里传出的声音瞬间清晰地回荡在清晨的空气里，让近在咫尺的周宜珂和周若媛都听得一清二楚。
电话那头，乔母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和哭腔，语无伦次：“树啊！不好了！你爸……你爸他今天早晨起来，忽然就说腰疼得受不了，现在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光是哎呦哎呦地叫唤……嘉平一早就上学去了，家里就我一个人，这可怎么办啊……” 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哽咽。
乔嘉树眉头紧锁，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身旁同样听到声音、面露关切的周若媛，对着手机说道：“妈，您先别慌，别自己吓自己。爸那腰疼是老毛病了，是不是又扭着了？您先给他贴上几贴膏药看看？”
“贴了！贴了三贴最好的了，一点用都没有！反而好像更疼了！”乔母的声音更加焦急，“他现在……现在都有点迷迷糊糊的，喊他反应也慢，是不是疼得晕过去了啊？树啊，妈心里害怕……”
乔嘉树脸上露出凝重和为难交织的神情，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说：“妈，您先别急，稍微等一下，我看看这边怎么安排，马上给您回电话。”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他看向周若媛，周若媛已经听得真切，她一向对乔父乔母颇为关心，此刻脸上写满了着急：“嘉树，听着情况是不太好！要不这样，让李师傅先别送我们去机场了，一会儿让他赶紧跑一趟，把公公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
乔嘉树摇了摇头，面露难色，语气沉重：“我爸这腰疼的毛病是很多年了，但从来没像这次发作得这么厉害，听着都像是意识不清了。我妈一个人肯定处理不了，这种时候，家里必须得有个能拿主意、能签字的人在旁边守着才行。万一……万一真有什么紧急情况……”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周若媛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还是觉得可惜：“可是……你的机票和手续都办好了，大哥的毕业典礼……”
乔嘉树转而看向一直沉默旁观的周宜珂，语气诚恳地请示道：“爸爸，您看这……情况突然，我爸妈他们从来没给我添过乱，这次听着实在吓人。要不然……这次法国之行，我就先不去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以后有机会，我再陪您和媛媛出去。这次……实在是抱歉。”
周宜珂沉吟了片刻，他看了一眼焦急的女婿，又看了看同样担忧的女儿，最终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对周若媛说：“媛媛，嘉树说得对。他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从不轻易开口麻烦他，这次听起来确实很严重。家里老人突发急病，儿子守在身边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次就让他留下吧，处理家里的事情要紧。”
乔嘉树立刻感激地说：“谢谢爸爸的理解！”
周若媛见父亲都这么说了，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和丈夫同行，但也十分理解和支持，只好点头：“那……好吧。本来我也应该跟着去看看公公的……”
乔嘉树连忙接口：“不用不用，大哥的毕业典礼更重要，你一定要去参加，代表我们全家。你替我向大哥好好解释一下情况，送上我的祝贺和歉意。”
三人迅速商议已定。司机老李闻言，立刻将刚刚放进后备箱的、属于乔嘉树的那只小行李箱又提了出来，交还给他。
周宜珂和周若媛坐进了车里，乔嘉树站在车外，朝他们挥了挥手。黑色的豪华商务车缓缓驶离周家别墅，朝着机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目送车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野尽头，乔嘉树才收回目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个轻便的小行李箱，又抬眼看向仍恭敬侍立在一旁的管家陈伯，语气自然地解释道：
“陈伯，我父亲那边情况听起来不太好，我可能得过去住上几天，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需不需要人在身边照顾。”
陈伯闻言，抬起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快速地、几乎是难以察觉地在乔嘉树脸上扫了一眼。那眼神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疑虑。但这丝疑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便迅速沉底，消失无踪。
他脸上立刻恢复了惯有的、无可挑剔的恭敬神色，微微躬身，语气平稳地回应：“是，姑爷。您放心去照顾老爷子，家里一切有我，您不必挂心。”
“好，辛苦了。”乔嘉树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提着那个小箱子，转身走向停在一旁的黑色沃尔沃。
他利落地将箱子放进后备箱，随即坐进驾驶室，发动了汽车。引擎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黑色的车身平稳地驶出了周家那扇气派而沉重的大门，很快便汇入了主干道的车流，看方向，确实是朝着城东朝阳小区而去。
陈伯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着那辆沃尔沃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转身，回到了大宅之内。
乔嘉树一路油门，很快便抵达了朝阳小区。他停好车，提着那个小行李箱，快步上楼，用钥匙打开了家门。
一进门，他便换上急切的神情，问迎上来的母亲：“妈，爸怎么样了？还疼得厉害吗？”
乔母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慌张，但语气缓和了不少：“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刚才我跟他说你马上到，他好像就缓过来点儿了，没再那么大声哎呦，这会儿在屋里躺着呢。”
“我先去看看爸。”乔嘉树说着，放下行李箱，径直走进了父母的主卧室。
房间里，乔父正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他一见儿子进来，眼神闪烁了一下，作势就要挣扎着坐起来。
“爸，您别动，快躺着！”乔嘉树一个箭步上前，连忙用手轻轻按住父亲的肩膀，阻止他起身。
随即，他转过头，对着跟进来的母亲说道：“妈，我一路赶过来有点口渴，您能去给我倒杯水吗？”
“哎，好，我这就去。”乔母不疑有他，连忙转身去了厨房。
听到厨房传来倒水的声音，乔父立刻松弛了下来，刚才那副痛苦虚弱的表情瞬间消失。他不仅坐了起来，动作还颇为利落，脸上带着忐忑和不安，压低声音问儿子：“树啊，我……我都是按照你上次交代的做的。装得……还行吗？这样骗媛媛，真的好吗？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吧？”
乔嘉树确认母亲还在厨房，这才靠近父亲，声音压得极低，脸上露出一丝计划得逞的冷静：“爸，您做得很好。放心吧，没事。她已经和岳父去机场了，根本没不高兴，反而很担心您。这样我才能顺理成章地留下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乔嘉树事先安排好的戏码。他上次特意嘱咐父亲在今天早上，也就是他们出发去法国的时候，假装旧疾复发，而且是要装得极其严重，以便为他制造一个无法拒绝、合情合理的留下借口。
乔嘉树又压低声音，快速嘱咐乔父：“爸，记住了，等会儿妈回来，您就说突然疼过那股劲儿，现在缓过来了，好多了。千万别露馅，不能让妈知道您是装的。”
乔父连忙点头，表示明白。
话音刚落，乔母便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她一眼看到刚才还疼得动弹不得的丈夫，此刻竟然好端端地坐在床上，脸上顿时露出诧异的神色：“咦？你……你这刚才还疼得呼天抢地的，怎么嘉树一来，你就好了？能坐起来了？”
乔父按照儿子的嘱咐，脸上挤出一个略显虚弱的笑容，解释道：“唉，老毛病了，刚才是疼得急了，一阵一阵的。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精神放松了，那股钻心的疼劲儿好像过去了，缓过来了，感觉好多了，不怎么疼了。”
乔母心思单纯，见丈夫脸色确实比刚才好了不少，也没多想，只是惋惜地叹了口气：“哎呀，你这病犯得真不是时候！早不疼晚不疼，偏偏赶在嘉树要出国的当口疼，这下好了，嘉树去不了法国了，他大舅哥的毕业典礼也参加不成了。”
乔嘉树适时地接过话头，语气轻松地宽慰母亲：“妈，没事。去法国以后还有机会。正好，我最近工作也累，就当是放假了，在家陪您和爸待两天，好好说说话。”
乔母一听儿子不仅不走，还要在家里住下，脸上的惋惜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你要在家住？那……那太好了！我这就去多买点菜回来！妈给你包饺子，做你最爱吃的三鲜馅儿！”
看着母亲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纯粹因为儿子能留下而绽放的喜悦，乔嘉树心里某根柔软的弦被触动了，他难得地流露出真切的眷恋，像个孩子般点菜：“妈，我还想吃您做的炸丸子，外面买的都没您做的那味儿。”
“好！好！妈给你做！给你做炸丸子！”乔母连声应着，脸上的笑容像绽开的花。她立刻转身，从门后拿出常用的布质购物袋，喜气洋洋地就往门外走，“你们爷俩先说着话，我这就去买肉买菜！很快回来！”
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屋子里暂时只剩下乔家父子。乔嘉树望着母亲匆匆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利用父母的内疚，但更多的，是看到母亲如此简单快乐的动容。
上午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在乔母忙碌的身影上。她提着满满一篮子菜回来，脸上还带着未曾褪去的笑意，一进门就钻进了厨房，开始洗菜、和面、剁肉馅，准备着儿子爱吃的饺子和炸丸子。厨房里很快传来了有节奏的切菜声和锅碗瓢盆轻快的碰撞声，交织成一支充满烟火气的温馨交响曲。
客厅里，乔嘉树和父亲难得地坐在一起，悠闲地聊着家常。没有周家大宅里那种无形的压力和规矩，乔嘉树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他靠在旧沙发上，听着父亲念叨着小区里的新鲜事，亲戚邻里的近况，偶尔插上几句。乔父看着身边英俊挺拔、事业有成的儿子，此刻像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陪在自己身边，听着老伴在厨房里为儿子张罗饭菜的动静，一种朴实而深厚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他想起儿子对家里的照顾，每次回来都留下丰厚的生活费，关心他和老伴的身体，连弟弟嘉平的学习也时常过问。看着儿子此刻温和的侧脸，乔父心里那一点点因为配合儿子欺骗周若媛而产生的愧疚感，渐渐被这浓浓的亲情和儿子这份“顾家”的心意冲淡了，甚至觉得，儿子这么做，或许也有他的难处和道理。
小小的客厅里，弥漫着饺子馅的香气和油炸食物即将下锅前的期待感。父子间平淡却真挚的交谈，厨房里母亲忙碌而欢快的声响，让这个普通人的家庭公寓，洋溢出一种久违的、纯粹属于家人的温馨与欢乐。这一刻，仿佛所有的算计和外面的纷扰都暂时被隔绝在了那扇普通的防盗门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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