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点的钟声像是锈住了,颤巍巍地响过之后,一切又沉入死寂。林晚靠在床头,手机屏幕的光冷冷地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叮”的一声,屏幕亮起,那个熟悉的头像,像一枚精准投递的毒刺,如期而至。
——支付宝到账,0.01元。
备注栏里的话,比刀刃还利:“就算他烂在我这里,也轮不到你这块馊了的蛋糕。三十好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每次碰你都像上刑,你知道吗?”
这已经是第99天。这个Id叫“露露”的女人,用这种一分钱的方式,对她进行着凌迟。最初是惊愕,然后是暴怒,再到后来,竟生出一种荒谬的麻木。那些话,像阴沟里爬出的黏腻生物,带着腐烂的气息:“泼妇?我要是泼妇,第一个泼你硫酸!”“你的价值?就是你老公在我床上报出的价,低得可怜!”“他说你像块干瘪的抹布,哪儿都擦不干净!”
林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胃里的翻搅。身旁的位置空着,丈夫李哲又说加班。空气里,似乎都残留着谎言甜腻的霉味。她不是没想过找他摊牌,但每次话到嘴边,看着他眉宇间那份真实的(或者说演技精湛的)疲惫,以及偶尔流露的、仿佛对她无名火气的莫名所以,她又咽了回去。撕破脸需要力气,而她,好像被这一分钱一分钱地,抽干了。
她甚至没有回复过一条转账备注。她的沉默,或许被对方解读成了怯懦,于是挑衅变本加厉。
这天晚上,台风前夕,风刮得窗户呜呜作响,像冤魂在哭。林晚刚迷迷糊糊睡着,就被一阵急促、嚣张的门铃惊醒。不是按,是砸。哐哐哐,像是要把门板捶穿。
她心头一跳,披衣起身,透过猫眼往外看。
楼道惨白的灯光下,站着一个年轻女人。很瘦,穿着一件紧身的吊带红裙,外面罩着件昂贵的皮草,却掩不住一股风尘气。妆容精致,但眼底的乌青和过于尖削的下巴,透着一股刻薄和疲惫。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矮胖些的女人,像是助威的姐妹,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谁?”林晚隔着门问,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
“开门!李哲女朋友!”外面的女声又脆又亮,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嚣张。
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林晚握着门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门。
风灌进来,吹动了林晚的睡衣下摆。门外的露露显然没料到林晚会直接开门,愣了一下,随即上下打量她,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嘲讽的弧度:“哟,终于舍得露面了?我还以为你丑得不敢见人呢。”
她身后的胖女人立刻发出“嗤”的一声笑,眼神像扫描仪一样在林晚身上逡巡,带着货比三家的挑剔。
林晚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们。她穿着最普通的棉质睡衣,素颜,头发有些凌乱,但身姿挺拔,那种常年积累的、属于这个家女主人的镇定,形成了一种无形的气场,竟一时压住了对方的嚣张。
“有事?”林晚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当然有事!”露露往前一步,试图挤进来,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我来看看,是什么黄脸婆占着茅坑不拉屎,死缠着李哲不放!”
“这是我家。”林晚挡在门口,寸步不让,“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你家?”露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笑起来,“李哲的心早就不在这儿了!这破房子,他答应卖了钱都归我!识相的,赶紧把离婚协议签了,别耽误我们!”
胖女人帮腔:“就是!露露跟李总是真心相爱,你也不照照镜子,人老珠黄了,有点自知之明行不行?”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又因为露露拔高的嗓音亮起:“你看看你,活得像个幽灵!李哲说他回家就恶心!你除了会跟他要钱,还会什么?你配得上他吗?”这些话,和转账备注里的如出一辙,此刻被当面吼出来,更具侮辱性。
邻居的门似乎有细微的响动,但又悄无声息地关紧了。在这座城市的水泥森林里,人们习惯于明哲保身。
林晚的心像是被冰锥刺穿,痛得麻木,反而激发出一种极致的冷静。她看着眼前这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年轻的脸,突然觉得无比可笑。
“他说他恶心?”林晚轻轻重复,嘴角竟也扯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这笑却比对方的怒骂更让人心寒,“那他每次回来,抱着我忏悔,说应酬累,说身不由己,求我别离开他的时候,演技可真好啊。看来,他不止恶心这个家,也恶心他自己。”
露露一怔,显然没料到林晚会是这种反应。她预想中的歇斯底里、哭闹哀求都没有出现。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他现在爱的是我!他说我比你温柔,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露露的声音有些发虚,色厉内荏。
“温柔?”林晚的目光掠过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落在她颈间一条闪亮的项链上,“用他给你买的项链、包包堆砌起来的温柔,确实比较昂贵。我这种只会洗衣做饭、照顾他生病的父母、替他打理人际关系的温柔,确实不值钱。”
胖女人插嘴:“感情没了就是没了,强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的,啃的人才知道。”林晚转向她,眼神锐利,“这位大姐,你这么热心,是等着她上位了,好分一杯羹,还是指望她介绍个同样的‘好朋友’给你?”
胖女人被噎得脸一红,说不出话。
露露彻底被激怒了,她指着林晚的鼻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这婚,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不然,我天天来闹,让你不得安生!”
“你试试看。”林晚往前逼近一步,她比露露略高,此刻居高临下,眼神里是淬了冰的寒意,“你大可以天天来,让整栋楼的人都看看,一个靠着几分钱转账耀武扬威、深更半夜上门逼宫的三儿姐,是个什么货色。也让李哲公司的人都评评理,他们李总监的‘真爱’,是何等的‘体面’。”
林晚拿出手机,屏幕对着露露,上面是长达99条的、带着恶毒备注的一分钱转账记录:“这些,还有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你不是问我会什么吗?我至少会守法,会报警告你骚扰和侮辱。你也可以试试,李哲是保你,还是保他的工作和那点可怜的名声。”
露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身后的胖女人也悄悄往后缩了缩。
风更大了,吹得露露的皮草翻飞,露出里面单薄的红裙,她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不知是冷,还是怕。那副虚张声势的架势,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干瘪下去。
“滚。”林晚只说了一个字。
露露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敢再吭声,拉着那个胖女人,几乎是踉跄着逃进了电梯。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世界重归寂静,只有狂风拍打窗户的声音。
林晚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刚才强撑起来的所有力气瞬间抽空,身体抖得像个筛子。没有眼泪,只是觉得空,无边无际的空旷和寒冷。
她抬头,望着这个她一手布置的家,每一处都有生活的痕迹,也有背叛的阴影。那个口口声声说厌恶她的男人,此刻不知在哪个温柔乡,或者,只是在逃避。
但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她拿起手机,不是打给李哲,而是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平静得可怕:“王律师,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想咨询一下,离婚协议的具体事宜。对,尽快。”
窗外的风更猛烈了,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但林晚知道,台风过境后,废墟之上,才能重建新生。那一分钱买来的羞辱,和今夜这场闹剧,终于把她从麻木中彻底敲醒。战争不是从今夜开始,但结束的哨声,该由她来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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