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的劳作日复一日,如同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枯燥、疲惫、仿佛永无止境。杨安安的双手从最初的血肉模糊,渐渐磨出了一层薄而坚韧的硬茧,虽然依旧会在长时间摩擦后疼痛,但至少不再轻易破皮流血。她的肩膀和腰背也适应了沉重的负担,动作虽然依旧比不上那些常年劳作的汉子迅捷,却稳健了许多,每天搬运的石料数量也逐渐追上了平均线。五个铜板的日薪,让她暂时摆脱了即刻饿死的威胁,但生活依旧紧绷在生存线上,每一天都像是在刀刃上行走。
在这片灰暗压抑、唯有汗水与尘土交织的日子里,唯一一点微弱的、带着些许暖意的色彩,来自于那个名叫小豆子的男孩。
自从那次半个麸饼的“馈赠”后,小豆子似乎对杨安安这个突然出现在聚落里的、与众不同的“姐姐”产生了好奇和一种雏鸟般的情愫。他经常会偷偷溜到杨安安那间破旧的土坯房附近,有时候是傍晚收工后,有时候是她难得休息的间隙。
起初,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像一只警惕的小兽。杨安安发现了他,也没有驱赶,只是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或是清理伤口,或是默默啃着干粮,或是对着星光发呆。她的沉默和没有威胁性,让小豆子渐渐放下了戒心。
有一天,杨安安刚下工,浑身酸痛地坐在门口一块石头上,看着昏黄的天空发呆。小豆子磨磨蹭蹭地靠近,脏兮兮的小手里攥着两个干瘪瘦小、颜色紫黑的野果,看起来像是某种沙漠浆果。
他怯生生地把野果递到杨安安面前,声音细若蚊蚋:“……给,姐姐。这个,不酸。”
杨安安愣了一下,看着那两颗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丑陋的野果,又看看小豆子那双充满期待又带着不安的大眼睛。她沉默片刻,伸手接过了一个。果子入手微凉,表皮皱巴巴的。
“谢谢。”她轻声道,声音因为疲惫而沙哑。
小豆子见她收下,脸上立刻绽放出开心的笑容,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自己也拿起另一个,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酸得他眯起了眼睛,却还是一脸满足。
杨安安学着他的样子,也咬了一口。一股强烈的酸涩感瞬间充斥口腔,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但酸味过后,却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甘甜回味,对于长期缺乏维生素的她来说,这野果竟显得格外珍贵。她慢慢地将果子吃完,连果核都嚼碎咽了下去。
从那天起,小豆子来的次数多了起来。他有时会带来几颗野果,有时是一把不知名的、可以生吃的苦涩草根,有时只是单纯地跑来,蹲在一边,看着杨安安,偶尔说上几句话。
通过断断续续的交谈,杨安安逐渐了解了这个小男孩的身世。小豆子是个孤儿,父母早年在一次外出寻找食物时,遭遇了荒漠中可怕的沙暴,再也没能回来。他靠着聚落里好心人有一顿没一顿的接济,以及自己捡拾东西、偶尔帮胖掌柜跑跑腿换点残羹冷炙,竟然也磕磕绊绊地活到了现在。他就像石缝里一株顽强的小草,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挣扎着寻求一线生机。
“胖掌柜……坏。”小豆子有一次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说,“帮他搬东西,只给半块发霉的饼子。”
杨安安默然。她想起自己那枚耳坠,心中对那胖掌柜的厌恶更深了一层,但也更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规则——剥削与压榨,无处不在。
最让杨安安心神震动的是,小豆子有一次仰望着昏黄的天空,用充满憧憬却又带着畏惧的语气说:“姐姐,你知道吗?聚落外面的世界,有会飞的‘仙人’!”
“仙人?”杨安安心中一动。这指的是修仙者吗?
“嗯!”小豆子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黑牙叔以前出去过,他说见过!那些仙人能站在剑上飞,咻——一下就不见了!还会放光,可厉害了!”但随即,他的眼神又黯淡下来,低声道:“可是……黑牙叔说,仙人们从不管我们死活的。有一次聚落闹瘟疫,死了好多人,有人跑去很远的地方想求仙人救命,可是……连仙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赶回来了……”
小豆子的话语,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杨安安心中或许还残存的、对于这个世界可能存在“秩序”或“怜悯”的一丝幻想。原来,在这个世界,拥有力量的“仙人”(修仙者)与底层凡人之间的鸿沟,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冰冷彻骨。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根本不会在意脚下蝼蚁的生死。这让她想起了林皓宇,那个同样拥有力量却用来掠夺和背叛的“仙人”。
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在她和小豆子之间悄然产生。他们都是被遗弃者,都在命运的泥潭中挣扎。
然而,命运的残酷,很快以一种更直接的方式,降临到小豆子身上。
连续几天的沙尘天气后,气候骤变,夜晚异常寒冷。小豆子那单薄破烂的衣物根本无法御寒,加上长期营养不良,他病倒了,发起了高烧。
那天傍晚,杨安安下工回来,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她起初没太在意,以为小豆子有事。但直到天黑,依旧没见他来。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她凭着记忆,找到小豆子平时栖身的一个废弃的、半塌的土灶后面,发现他蜷缩在角落里,小脸烧得通红,浑身滚烫,嘴唇干裂,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嘴里发出痛苦的呓语。
“小豆子!”杨安安心里一紧,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在这缺医少药的环境下,一场高烧足以夺走这个脆弱的小生命。
必须救他!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甚至压倒了她对自己生存资源的忧虑。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起身,朝着聚落中心胖掌柜的那间杂货铺跑去。她知道,胖掌柜那里,或许会有一些最基础的、治疗风寒的草药。
她冲进杂货铺时,胖掌柜正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美滋滋地抿着小酒,手里还把玩着什么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杨安安瞥见那似乎是一块玉的碎片,形状有些眼熟,但此刻她无暇细想。
“掌柜的!”杨安安急促地说道,因为奔跑而喘息着,“有没有治发烧的草药?小豆子,就是经常帮你跑腿的那个孩子,他病得很重!”
胖掌柜被打扰了雅兴,很不耐烦地抬起头,小眼睛里满是嫌弃:“草药?哼,那玩意儿金贵着呢!是你想买就买的?”
“我买!”杨安安斩钉截铁地说,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全部家当的小布袋,将里面所有的铜板都倒在柜台上,发出叮当的脆响。那是她辛苦劳作多日,用血汗换来的全部积蓄,大约有二十多枚。“这些够不够?我全给你!只要一点能退烧的草药!”
胖掌柜瞥了一眼那堆铜板,嘴角撇了撇,露出讥讽的笑容:“就这点?打发叫花子呢?你知道一株最普通的‘清心草’要多少钱吗?五十个铜板!还得看老子心情卖不卖!”
五十个铜板!杨安安如遭雷击,她全部的身家,连半株草都买不到!
“掌柜的,求求你!”杨安安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用上了“求”字,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孩子快不行了!你先赊给我,我以后做牛做马一定还你!或者……或者我先付这些,剩下的我慢慢还……”
“赊账?慢慢还?”胖掌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着,肥肉乱颤,“你拿什么还?就凭你每天搬石头那五个铜板?等你凑够钱,那小子早就凉透了!滚滚滚!别在这儿碍眼,影响老子喝酒!”他说着,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像赶走一只苍蝇。
杨安安站在原地,浑身冰冷。看着胖掌柜那油光满面、冷漠无情的脸,再看看柜台上那堆自己视若生命的铜板,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个世界,贫穷本身就是一种原罪,可以轻易夺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她死死地盯着胖掌柜,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茧子里,几乎要渗出血来。一股暴戾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砸了这间店,想掐死这个冷血的胖子!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那样做,不仅救不了小豆子,她自己也会立刻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一枚一枚地,将柜台上的铜板重新捡起来,放回那个空空如也的小布袋里。每一个动作,都沉重无比。
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杂货铺,身后传来胖掌柜不屑的冷哼和继续喝酒的吧唧声。
回到那个冰冷的角落,小豆子依旧蜷缩在那里,呼吸微弱,小脸烧得如同火炭。杨安安蹲在他身边,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听着他无意识的呻吟,心中那股想要保护什么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过。
她救不了他吗?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她不甘心!
她想起自己修炼《淬骨诀》时,引导那荒煞之气在体内运行,虽然痛苦,但似乎能微弱地激发气血。有没有可能……用这种方式,帮他驱散一些寒气?
这无疑是一次极其冒险的尝试。她的控制力还很粗浅,那荒煞之气对于普通人而言,更是致命的毒药。稍有不慎,可能反而会加速小豆子的死亡。
但是,坐视不管,他必死无疑。
杨安安的眼神变得决绝。她轻轻将小豆子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她伸出双手,按在小豆子滚烫的额头上和冰凉的后背上。
她闭上眼,极力收敛那荒煞之气的暴烈属性,只提取其中最微弱的一丝“推动力”,小心翼翼地、如同履薄冰般,将其导入小豆子幼小的、毫无防护的体内,沿着最简单的经络,极其缓慢地推动着他那几乎停滞的气血运行。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她必须全神贯注,控制着那股外来能量的强弱和流向,不能有丝毫差错。汗水很快从她的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杨安安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几乎要耗尽了。就在这时,她感觉到小豆子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原本滚烫的额头,温度似乎下降了一点点!
有效!
杨安安心中一喜,不敢怠慢,继续坚持着。又过了一段时间,小豆子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急促。
她收回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虚脱。她将小豆子放平,把自己那件虽然破烂但相对厚实的外衣盖在他身上。
她坐在旁边,守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退烧而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的睡脸,心中五味杂陈。
她救了他,用一种近乎赌博的方式。但这并不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残酷。胖掌柜的冷漠,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里。她意识到,仅仅是自己活下去,还远远不够。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如果想要守护一点点微弱的光亮,就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不仅仅是武力,还包括……资源,或者说,财富和地位。
保护小豆子的欲望,与她复仇的执念交织在一起,让她肩头的担子似乎又沉重了几分,但也让她的目标变得更加具体和清晰。
她不仅要回去,要复仇,还要拥有足够的力量,不再让这种眼睁睁看着生命消逝而无能为力的局面发生。
这一夜,杨安安守在小豆子身边,几乎没有合眼。荒漠的夜风很冷,但她的内心,却因为这份新生的责任感,而燃起了一簇不一样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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