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樱阁深处,静得能听见窗外花瓣落地的声音。
离阙盘坐于寒玉榻上,素白单衣半褪,露出左臂那道狰狞的焦黑伤口。
翻卷的皮肉边缘依旧残留着暗金魔焰灼烧后的毁灭气息,丝丝缕缕,如同附骨之蛆,顽固地侵蚀着莹白的肌肤,阻碍着冰魄之力的修复。
冰蓝的微光笼罩着伤处,每一次神念的冲刷,都带来针砭般的锐痛。
离阙冰封的面容纹丝不动,唯有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以及锁魂烙印深处,那份因持续疼痛而无法彻底敛去的、细微却清晰的波动。
这波动,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激起无声的回响。
血樱阁外。
栖梧如同困兽,已在禁制边缘徘徊了整整三日。玄衣被夜露浸透,沾满尘土。
他熔金的眼瞳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阁楼深处那扇紧闭的窗。
虎口的伤早已被魔焰粗糙地灼合,留下暗红的疤,远不及心口那份被驱逐的恐慌和目睹离阙受伤的自责来得蚀骨。
锁魂烙印深处,那持续不断的、细微的痛楚波动,如同最恶毒的针,日夜不停地扎刺着他的神魂。
那是师尊的痛!是他失控的魔焰留下的烙印!每一次波动,都让他眼前闪过离阙小臂上那片翻卷的焦黑。
“师尊…” 栖梧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染着血痂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肉体的痛楚压下心口的煎熬。
他尝试过无数次传音,石沉大海。那无形的禁制如同天堑,隔绝了他所有的窥探和靠近。
终于,在第三日深夜,当烙印深处传来的痛楚波动出现一丝突兀的紊乱时,栖梧熔金的眼底瞬间被孤注一掷的疯狂点燃!
他不再犹豫,低吼一声,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裹挟着不顾一切的暴戾,狠狠撞向那层无形的禁制!
“嗡——!!!”
暗金魔焰与冰蓝禁制剧烈碰撞!刺眼的光芒爆开!狂暴的反噬之力瞬间将栖梧狠狠弹飞!
他重重砸在地上,喉头一甜,暗金血沫喷溅而出!
但他立刻挣扎爬起,熔金的眼瞳里只有那道因剧烈碰撞而短暂显现、如水波般荡漾的禁制光幕!
“离阙——!!!” 他嘶声咆哮,带着被逼至绝境的绝望和一种更深的、不顾一切的疯狂,再次狠狠撞去!
“让我进去!你的伤…!”
“轰!!!”
更剧烈的撞击!更凶猛的反噬!
栖梧如同破败的麻袋般再次被抛飞,玄衣撕裂,胸口传来骨头断裂的闷响!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痛,眼中只有那扇依旧紧闭的窗,只有烙印深处那持续不断的、折磨着他的痛楚!
就在他挣扎着,凝聚起体内最后一丝魔焰,准备第三次撞击时——
“吱呀——”
血樱阁那扇沉重的门扉,终于无声地开启了一道缝隙。
离阙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只露出半身。
素白单衣随意披着,左臂被衣袖严密遮掩。
冰蓝的眼眸如同万载寒潭,深不见底,唯有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因剧烈撞击禁制而牵动伤势的痛楚,无法彻底掩饰。
“滚。” 一个字,冰冷彻骨,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
栖梧却如同濒死之人抓住了浮木!
他熔金的眼瞳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不顾胸口剧痛,踉跄着扑到门前,染血的双手死死扒住门框,指节因用力而惨白。
“…师尊!您的伤…!弟子…弟子…” 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近乎卑微的哀求。
“…求您…让弟子看看…!”
离阙的目光扫过栖梧胸前撕裂的衣襟下渗出的暗金血迹,扫过他嘴角未干的血沫,冰封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无法捕捉。
他并未退让,周身的气息反而更加深寒。
“看什么?” 离阙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像冰锥刺入栖梧的心脏。
“看你的魔焰…如何在我身上留下烙印?”
栖梧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最锋利的刀子捅穿!他熔金的眼底瞬间涌上巨大的痛苦和绝望。
“不…不是的!” 他嘶声否认,声音带着濒死的挣扎。
“弟子该死!弟子…控制不住…害了师尊…!”
他染血的手指用力抠着门框,几乎要将坚硬的木头捏碎。
“…您罚我!废了我!杀了我也行!只求您…别赶我走…别…一个人痛…!”
最后几个字,带着哽咽的破碎。
离阙沉默。静默在门内外弥漫,唯有栖梧粗重压抑的喘息和锁魂烙印深处那持续不断的、细微的痛楚波动交织。
“痛?”
离阙终于开口,冰蓝的眼眸锁着栖梧布满血丝的熔金眼瞳,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原上的裂痕。
“…锁魂烙印在痛。时时刻刻。”
栖梧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熔金的眼瞳瞬间收缩成针尖!烙印在痛?!
那日夜折磨他的感应…竟是师尊在承受着烙印本身的痛苦?!
“它连接着你失控的魔血,也连接着我被灼伤的灵脉。”
离阙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字字如刀,“你每一次躁动,每一次试图冲破禁制,都在加剧这份痛楚。”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自己严实遮掩的左臂上,“…栖梧,你永远学不会的…是安静。”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冰雹砸在栖梧心上!
他以为那痛楚只是离阙伤口的反馈,却从未想过…锁魂烙印本身,竟成了传递痛苦的桥梁!
他的每一次疯狂,每一次撞击,都在隔着这无形的烙印,将反噬的痛苦加倍施加在离阙身上!
灭顶的寒意瞬间淹没了栖梧!比任何驱逐都更冰冷!比任何斥责都更绝望!
他扒着门框的手无力地滑落,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
“…是…是弟子…弟子…”
他语无伦次,熔金的眼底是巨大的、无处遁形的恐慌和一种近乎灭顶的自我厌弃。
他看着离阙被衣袖遮掩的手臂,看着他那双冰蓝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和痛楚,终于明白,他以为的靠近和忏悔,竟是另一种更深的伤害!
离阙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是负担。他缓缓抬起那只完好的右手,指尖冰蓝寒芒凝聚。
“禁制之外,静思己过。”
声音冰冷,带着最后的通牒,“再靠近一步…” 指尖寒芒指向栖梧,也指向那无形的禁制,“…便不是痛这般简单。”
威胁的寒意刺骨。栖梧身体僵硬,如同冰雕。
他熔金的眼瞳死死盯着离阙指尖的寒芒,又缓缓移向他被衣袖遮掩的左臂,最终,目光定格在离阙冰封却难掩疲惫的面容上。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无力和撕心裂肺的痛楚攫住了他。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偏执、所有的靠近的渴望,都在“锁魂烙印在痛”这五个字面前,被碾得粉碎。
他最终没有再向前。
只是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在离阙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向后一步步退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留下无声的血痕。
离阙看着他退到禁制边缘,看着他熔金的眼底那片死寂的荒芜。
指尖凝聚的寒芒无声散去。他不再停留,决绝地转身。
就在门扉即将彻底关闭的刹那——
栖梧嘶哑到极致的声音,如同泣血的哀鸣,穿透了最后的缝隙:
“…师尊…”
“…烙印…还痛吗…?”
门扉合拢的轻响,隔绝了内外。
也隔绝了离阙那一瞬间,几不可察的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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