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摊的暖意犹在唇齿间徘徊，栖梧牵着离阙的手，并未施展任何神通；
只是如同最寻常的旅人，沿着被月光洗练的青石板路，慢慢走回下榻的客栈。
客栈是栖梧提前命人安排好的，并非镇上最华贵的，却是一处清雅的临水小院，白墙黛瓦，推开窗便能见到潺潺流水与远处朦胧的山影，极为安静。
步入院中，月华如练，洒在青苔微润的石阶上。
夜风穿过竹林，带来沙沙的轻响，更显夜色静谧。
房间内早已备好了热水，氤氲的热气驱散了夜间的微寒。
“沐浴解乏吧。”栖梧松开离阙的手，走到屏风后试了试水温，语气自然，仿佛这只是最寻常的照料。
然而他微微绷紧的背脊和刻意避开的目光，却泄露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
离阙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微软。
他如何不知，栖梧是在用这种方式，小心翼翼地驱散明日试炼可能带来的不安，试图将今夜河边那份温暖延续得更久一些。
“好。”离阙应了一声，走到屏风后。水声淅沥，伴随着衣物窸窣落地的细微声响，让外间的栖梧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僵。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勾勒出那屏风之后，水汽朦胧中，离阙褪去衣衫、踏入水中的景象……喉间一阵发紧。
离阙浸在温热的水中，舒适地喟叹一声。水流包裹着身体，洗去尘埃，也似乎暂时冲刷了连日来的疲惫与紧绷。
他闭上眼，能清晰地感知到外间栖梧那存在感极强的气息，以及那份刻意压抑的、躁动不安的关切。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歇。离阙换上洁净的白色寝衣，墨发微湿，带着水汽走了出来。
烛光下，他肤色愈发显得剔透，冰蓝色的眼眸也因氤氲的水汽而柔和迷蒙，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诱人。
栖梧几乎是立刻转过头，目光触及这样的离阙，呼吸一窒。他喉结滚动，深灰色的眸色瞬间暗沉下去，如同酝酿着风暴的深海。
“过来。”他的声音比平日更加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磁性。
离阙依言走近。还未站定，便被栖梧伸手揽住了腰肢，带入怀中。
一股精纯温和的混沌之力自他掌心透出，轻柔地拂过离阙微湿的发丝，那湿意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蒸干，变得蓬松柔软。
“总是不记得弄干头发，着了寒气如何是好。”
栖梧低声抱怨，语气里却满是疼惜，手指穿梭在那如绸缎般的发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离阙任由他动作，将额头轻轻抵在栖梧的肩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独有的、混合着冷冽与一丝混沌气息的味道，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不是有你在么。”他轻声说，带着一丝罕见的依赖。
这句话如同羽毛，轻轻搔刮在栖梧的心尖上。他手臂收紧，将人更深地拥入怀中，下颌抵着离阙的发顶，嗅着他发间清冷的淡香。
“离阙，”他唤他，声音闷在发间，“明日那‘照影之试’，若……若映出些你不喜的，或是我……”
他罕见地有些语无伦次，内心深处，他始终对自身那源于混沌与黑暗的本质，以及那份因离阙而偏执入骨的占有欲，存着一丝难以言说的不安。
他怕那试炼之镜，会照出他灵魂中不为离阙所容的阴暗，怕会吓到他，怕会……失去他。
离阙抬起头，伸手捧住栖梧的脸，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他的指尖微凉，目光却清澈而坚定，直直望进栖梧那翻涌着不安的混沌之眸深处。
“栖梧，”他亦唤他的全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收你为徒时，便知你非池中之物，亦知你心性执拗，戾气深重。”
栖梧身体一僵。
离阙却继续道，声音如同山间清泉，洗涤着他心头的阴霾：
“可我既选择了你，便接纳了你的全部。你的黑暗，你的偏执，你的混沌……它们是你的一部分，与我眼中的光芒，同等重要。”
他微微踮起脚尖，在那紧抿的、带着一丝凉意的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却无比郑重的吻。不是情欲的挑逗，而是誓言般的确认。
“我爱的，是完整的栖梧。无论镜中照出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栖梧的瞳孔骤然收缩，脑中仿佛有万千星辰炸开！所有的忐忑、所有的不安，都在这一吻和这番话语中，冰消瓦解。
他猛地收紧了手臂，几乎要将离阙的腰肢勒断，随即反客为主，狠狠地攫取了那两片柔软的唇瓣。
这个吻不再是轻柔的确认，而是带着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与深入骨髓的渴望，炽热、缠绵，带着不容抗拒的掠夺意味，仿佛要将怀中之人拆吃入腹，融为一体。
一吻终了，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离阙眼尾泛红，冰蓝色的眼眸中水光潋滟，唇瓣更是被蹂躏得鲜艳欲滴。
栖梧抵着他的额头，喘息着，深灰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与欲望，却又被他强行压制。
“记住你的话。”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若是反悔，我便将你锁在魔宫深处，让你眼里心里，都只能看到我一人。”
这是威胁，却也是他最深切的不安与爱意。
离阙轻轻笑了，指尖抚过他紧蹙的眉峰：“不会反悔。”
夜色深沉，烛火摇曳。两人相拥躺在床榻之上，并未再做更逾矩之事，只是紧紧地依偎着，听着彼此的心跳和窗外的风声竹响。
“睡吧。”栖梧将离阙圈在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安稳，“明日，我陪你。”
“嗯。”离阙闭上眼，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坚实温度和有力心跳，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关于试炼的最后一缕阴霾也悄然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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