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的冬雨带着透骨的寒意,将通往襄阳的官道浇得泥泞不堪。
马蹄铁踏碎了结着薄冰的水坑,泥浆飞溅。
这不是一支普通的行军队伍。黑色的旌旗在风雨中猎猎作响,每一个骑兵都身披重甲,连战马的面颊都被铁甲覆盖,只露出一双双喷着白气的鼻孔。
虎豹骑。
曹操勒住缰绳,胯下的“绝影”不安地刨动着蹄下的烂泥。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盯着远方雨幕中若隐若现的巍峨城郭。
“这就是襄阳。”
曹操的声音被风吹散,听不出喜怒。
在他身后,郭嘉裹紧了狐裘,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丞相,兵贵神速。蔡瑁虽送了降书,但这几日襄阳城内必然人心浮动。若是给他们喘息之机,或是让江夏的刘琦回过神来,这城门,怕是就没那么好进了。”
曹操冷笑一声,扬起马鞭指着前方:“喘息?孤就是要让他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传令下去,全军弃辎重,人歇马不歇,日落之前,孤要看到襄阳的城门!”
“喏!”
号角声撕裂了雨幕,黑色的铁流再次加速,如同一条巨蟒,无声地绞向那座毫无防备的孤城。
……
襄阳,州牧府。
原本属于刘表的那张虎皮大椅上,此刻坐着年仅十四岁的刘琮。他身子单薄,宽大的孝服挂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那张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惊恐。
堂下,蔡瑁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靴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舅舅……曹丞相的大军,真的到了?”刘琮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玉佩被汗水浸得滑腻。
蔡瑁猛地停下脚步,脸色灰败。
他算到了曹操会来,但他没算到曹操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按他的设想,曹操应该先遣使安抚,许以高官厚禄,再徐徐进兵。届时他蔡瑁作为献城首功,依然是这荆州的一方土皇帝。
可现在,斥候传回的消息让他头皮发麻——曹操亲率虎豹骑,昼夜兼程三百里,前锋淳于导已经到了城外十里铺!
这不是来接收投降的,这是来灭国的!
“到了……到了……”蔡瑁喃喃自语,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流进脖子里,冰凉刺骨,“怎么会这么快?宛城的粮草都没动,他就敢直接扑过来?”
“报——!”
一名浑身湿透的亲兵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堂,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军师!曹……曹军前锋已至城下!打着丞相旗号,说是……说是来给刘景升大人吊丧!”
“吊丧?”
蔡瑁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带着五千虎豹骑,全副武装来吊丧?
这是赤裸裸的威慑!这是把刀架在脖子上的“吊丧”!
“他们……他们攻城了吗?”蒯越从旁边的阴影里走出来,声音还算镇定,但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没……没有。”亲兵咽了口唾沫,“来了一骑使者,射了一封箭书上城楼,说是……说是只给一个时辰。”
“念!”刘琮尖叫道。
亲兵颤抖着展开那封被雨水打湿的箭书:“孤奉天子诏,讨伐逆贼。今闻景升公仙逝,特来祭拜。襄阳若开门迎王师,则刘氏宗庙可保,蔡氏富贵延绵;若一个时辰不开……”
亲兵顿了顿,不敢再读。
“读!”蔡瑁厉声吼道。
“若不开……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咣当。”
刘琮手里的玉佩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猛地从椅子上滑下来,连滚带爬地扑到蔡瑁脚边,死死抱住他的大腿:“舅舅!舅舅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像徐州那样被屠城!开门吧!快开门吧!”
蔡瑁低头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扶上位的“主公”,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苦涩。
他想起了那个在病榻上被自己气死的姐夫刘表,想起了被逼走的刘琦,想起了这几日城内世家大族那暧昧不清的态度。
他突然明白,自己引来的不是援军,而是一头真正的恶虎。
这头恶虎甚至懒得跟他讨价还价,直接张开了血盆大口。
“异度(蒯越)……”蔡瑁抬起头,看向这位荆州第一谋士,眼中满是祈求。
蒯越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德硅兄,事已至此,还有得选吗?曹公兵锋正盛,这荆州上下,除了黄忠、文聘那几个死硬派,谁还有心思打仗?开门吧……早降,还能落个‘识时务’的名声。”
蔡瑁的身子颓然垮了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颤巍巍地扶起刘琮,整理了一下他凌乱的衣领,声音干涩:“琮儿,别怕。拿上印信,咱们……出城迎接丞相。”
……
一个时辰后,襄阳北门。
厚重的千斤闸在绞盘的吱呀声中缓缓升起,巨大的吊桥重重地砸在护城河岸上,激起一片泥水。
城门洞开。
刘琮双手捧着那方象征荆州九郡权力的铜印,跪在湿冷的泥地里,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在他身后,蔡瑁、蒯越以及荆州的一众文武官员,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没有人敢抬头。
因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正扑面而来。
那是成千上万只马蹄踏击地面的震动,是铁甲摩擦的铿锵声,是无数双冷漠眼睛注视下的死寂。
“踏、踏、踏。”
一匹通体漆黑的战马缓缓走过吊桥,停在了刘琮面前。
曹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跪伏在脚下的荆州权贵,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太容易了。
比起当年在徐州跟陶谦死磕,比起在宛城被张绣偷袭,这一次,他几乎没有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这座天下坚城。
这就是势。
当你挟天子以令诸侯,当你拥兵百万,当你刚刚击溃了袁术、吕布,这天下的软骨头,自然会跪在你面前。
“这就是荆州牧的印信?”
曹操翻身下马,靴子踩在泥水里,发出噗嗤一声轻响。
他走到刘琮面前,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印信,而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刘琮的肩膀。
“好孩子,受苦了。”
这声音温和醇厚,像极了一位慈祥的长辈。
刘琮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些日子的恐惧、委屈,在这一刻彻底决堤:“丞相……丞相若是再不来,侄儿……侄儿就要被那刘琦害死了……”
“不哭,不哭。”曹操接过印信,随手递给身后的许褚,然后亲自扶起刘琮,“有孤在,这荆州的天,塌不下来。”
说着,他的目光越过刘琮,落在了跪在后面的蔡瑁身上。
蔡瑁只觉得头皮一炸,连忙把头埋得更低:“罪臣蔡瑁,拜见丞相!未能远迎,死罪,死罪!”
“哎,德硅这是说的哪里话。”
曹操大笑着走过去,一把托住蔡瑁的手肘,将他扶了起来,“若非德硅深明大义,劝导刘琮归顺朝廷,这襄阳城还要遭多少兵灾?你是首功!大大有功!”
蔡瑁受宠若惊,腿肚子都在转筋:“丞相谬赞,丞相谬赞……”
曹操拍了拍蔡瑁的手背,那双手冰凉且潮湿:“进城!孤要在州牧府设宴,为诸位压惊!”
……
是夜,州牧府灯火通明。
曾经刘表用来宴请宾客的大堂,此刻换了主人。
曹操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青铜爵,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红晕。堂下的荆州文武推杯换盏,气氛看似热烈,实则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虎豹骑的卫士手按刀柄,如同雕塑般立在四周,那股肃杀之气,让这满桌的山珍海味都变得索然无味。
酒过三巡。
曹操突然放下酒杯,大堂内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德硅啊。”曹操笑眯眯地看向坐在左首第一位的蔡瑁。
蔡瑁连忙放下筷子,半个屁股离开坐席,拱手道:“丞相有何吩咐?”
“孤这一路南下,看了这襄阳的城防,又看了汉水上的战船。”曹操感叹道,“不得不说,德硅治军有方啊。这荆州水师,楼船高大,艨艟如林,实乃天下精锐。”
蔡瑁心中一喜,以为曹操要赏赐自己,连忙谦虚道:“丞相过奖,这都是末将分内之事。若是丞相看得上,末将愿率这八万水军,为丞相荡平江东!”
这是蔡瑁最后的底牌。
他知道自己在陆战上帮不了曹操什么,但这水军,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也是他在曹操集团中占据一席之地的筹码。
只要手里有兵权,他蔡家就还是荆州第一豪族。
然而,曹操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郑重。
“荡平江东,那是自然。”曹操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不过,德硅啊,你是朝廷的栋梁,又是刘景升的妻弟。如今荆州初定,百废待兴,孤实在是不忍心让你再受这军旅劳顿之苦。”
蔡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从脚底板蹿上了天灵盖。
“丞相……您……您的意思是……”
曹操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色的诏书,随手扔在案上。
“天子有诏。”
这四个字一出,满堂皆惊。
“蔡瑁忠君爱国,献城有功。特封为‘汉阳亭侯’,领‘水衡都尉’,即刻随驾前往许都,入朝辅政,享清福去吧。”
轰!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蔡瑁的天灵盖上。
入朝辅政?享清福?
这就是要把他调离荆州,彻底剥夺兵权,当一头被圈养的猪!
“丞相!”蔡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在发抖,“末将……末将乃是武人,不懂朝政啊!这水师上下,都是末将一手带出来的,若是换了生人,恐怕……恐怕军心不稳啊!”
他在威胁。
他在用兵变的可能性威胁曹操。
大堂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到了极点。所有的荆州将领都屏住了呼吸,手心里全是冷汗。
曹操眯起眼睛,并没有发怒,反而笑了。
他缓缓站起身,绕过案几,走到蔡瑁面前。靴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踩在蔡瑁的心脏上。
“军心不稳?”
曹操弯下腰,凑到蔡瑁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德硅啊,你是不是忘了,文聘是怎么被你抓起来的?黄忠是怎么被你逼走的?这荆州水师里,恨不得把你扒皮抽筋的人,可不在少数啊。”
蔡瑁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对上了曹操那双冰冷彻骨的眼睛。
那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有赤裸裸的杀机。
“孤把你调去许都,是在救你的命。”曹操拍了拍蔡瑁那张惨白的脸,“若是让你继续待在水师里,万一哪天晚上,脑袋被人割了去,孤可是会心疼的。”
说完,曹操直起腰,环视四周,大声说道:“至于水师提督一职,孤看……就由毛玠和张允暂代吧。张允也是荆州宿将,想必能服众。”
张允大喜过望,连忙出列跪拜:“谢丞相恩典!末将必肝脑涂地!”
蔡瑁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个平日里对自己唯唯诺诺的张允,此刻正一脸谄媚地向曹操表忠心。
他完了。
兵权没了,地盘没了,连最后的根基都被挖断了。
所谓的“汉阳亭侯”,不过是用他手中的实权换来的一张空头支票。
曹操甚至不需要动刀,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他这个盘踞荆州十年的地头蛇,彻底打回了原形。
“来人,扶汉阳亭侯下去休息。”曹操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走一只苍蝇,“明日一早,便启程去许都吧。”
两名虎豹骑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蔡瑁,将这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拖出了大堂。
大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剩下的荆州官员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看着主位上那个谈笑间便定人生死的男人,心中只剩下深深的敬畏。
这就叫枭雄。
吃人不吐骨头,却还让你说不出半个“不”字。
……
酒宴散去,夜雨初歇。
曹操并没有休息,而是带着郭嘉和许褚,登上了襄阳的南城楼。
寒风呼啸,吹得他的大氅猎猎作响。
曹操扶着湿漉漉的城垛,目光投向南方那片漆黑的夜色。那里,宽阔的汉水汇入长江,波涛汹涌,直通东海。
“奉孝。”曹操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空气,胸膛剧烈起伏,“你看这江山,多美。”
“丞相兵不血刃,尽收荆州九郡,得水军八万,钱粮无数。”郭嘉站在他身后,轻声说道,“如今这天下大势,已尽在丞相掌握之中。”
“尽在掌握?”
曹操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未必。”
他伸出手,指着北方的夜空,那是许都的方向,也是那个让他如鲠在喉的男人所在的方向。
“孤拿下了荆州,只是拿到了半张入场券。”
曹操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仿佛要穿透这重重夜幕,看到那个正在磨刀霍霍的对手。
“李峥……他肯定也看着这里。”
“他想用经济战困死孤,想用民心战瓦解孤。但他没想到,孤会这么快吃下荆州这块肥肉。”
曹操猛地一拍城垛,震落了一层雨水。
“传令下去!”
“整合荆州水陆大军,清点府库钱粮!把蔡瑁藏在私库里的那些金银,全部拿出来,赏赐三军!”
“孤要在这里练兵!练出一支能横渡长江、也能北上黄河的无敌水师!”
他转过身,背对着长江,面对着北方,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即将到来的乱世风暴。
“李峥,你说天下为公?”
“孤倒要看看,是你那‘万民’的拳头硬,还是孤手里这八十万大军的刀子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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