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的最后一次反扑被打退之后,北境的山林像是喘了一口大气。雪还没化透,风也没那么刺骨了,可谁也没闲着——人人都知道,最后一仗,就要来了。
这天一大早,杨靖宇就把陈青山、林晚秋、赵老根、何秀兰几个人叫到了指挥部。帐篷里炭火烧得不旺,但没人觉得冷,反倒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一股压不住的劲儿。
杨靖宇没绕弯子,直接摊开一张画得密密麻麻的地图,手指头重重戳在一个标着“黑风岭”的地方:“同志们,咱们在北境打了这么多年,从被鬼子追着跑,到站稳脚跟,再到今天——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他声音不高,可每个字都像锤子似的砸在人心上:“黑风岭,是鬼子在北境的最后一个窝。拿下它,北境就彻底解放!咱们就能堂堂正正站在这片土地上,让老百姓过上没有鬼子欺负的日子!”
陈青山左胳膊还吊着,可一听这话,眼睛立马亮了:“司令员,您就下命令吧!我这条胳膊不碍事,照样能带队冲锋!”
杨靖宇看他一眼,没接这话,反倒转向林晚秋:“晚秋,你先说说,黑风岭里头啥情况?”
林晚秋往前站了一步,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一条一条说得清清楚楚:“黑风岭据点里,鬼子还有五百人左右,伪军大概两百。他们修了五座碉堡,三挺重机枪,两门迫击炮,还有一辆铁王八(装甲车)在里头转悠。地形是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大路能上去,易守难攻。”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咱们的人比他们多,士气也高。只要战术得当,不是没机会。”
杨靖宇点点头,又问赵老根:“老赵,你带人摸过去看了没?有没有能钻的空子?”
赵老根一直蹲在角落里抽烟,这时候才慢悠悠站起来,走到地图前,伸出粗糙的手指,在黑风岭后山一处画了个圈:“这儿,有条猎人走的小路,陡是陡了点,但能绕到他们屁股后头。鬼子在这没设哨,估计是觉得没人能爬上去。”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我带两个人试过,能上。”
就这一句话,让帐篷里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杨靖宇一拍桌子:“好!那就这么定——咱们就打黑风岭,打它个措手不及!”
他环视一圈,开始分派任务:
“青山,你带主力,从正面佯攻,声势越大越好,把鬼子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你胳膊没好全,别逞强冲第一个,指挥到位就行!”
“老赵,你带猎户队,就从那条小路摸上去,直插鬼子指挥部。记住,不要打草惊蛇,等正面打得最热闹的时候,再动手!”
“秦啸岳,你的重机枪队负责压制鬼子火力,尤其是那几挺重机枪,一开火就得给我压住!”
“晚秋,通讯不能断,随时监听鬼子动静,一有变化马上通知!”
“何大姐,救护所就设在山脚下,伤员一下来,立刻抢救,药品不够提前说,我想办法!”
任务分完,没人多说一句废话,转身就各自准备去了。
消息一传开,整个根据地都跟烧开了的水似的,咕嘟咕嘟冒起了泡。
战士们个个摩拳擦掌,有的擦枪,有的磨刺刀,有的往子弹袋里一颗一颗数着子弹。一个叫铁牛的新兵,一边往鞋里塞干草防滑,一边咧嘴笑:“总算等到这一天了!打完这仗,俺就回家娶媳妇!”
旁边一个老兵拍他后脑勺:“你小子,仗没打就想着娶媳妇?先活下来再说!”
铁牛不服:“那必须活下来!俺还要抱儿子呢!”
大伙儿都笑,笑声里带着点紧张,更多的是盼头。
老乡们也没闲着。李家屯的李大娘带着几个妇女,连夜赶制了一批厚棉袜,一双双塞到战士手里:“山上冷,脚不能冻着!”
王家窝棚的老王头把自己藏了半年的腊肉全拿了出来,切成片,用油纸包好,硬塞进战士的背包:“带着,饿了啃一口,长力气!”
就连孩子们也组织起来,扛着比人还高的红缨枪,在村口帮忙站岗。小丫蛋追着小石头问:“石头哥,你们是不是要去打黑风岭了?能不能带上我?”
小石头乐了,揉揉她脑袋:“你好好念书,等我们打赢了,带你上黑风岭看风景!”
陈青山没闲着,带着队伍在雪地里一遍遍演练攻坚战术。
他把人分成几个小组,一个组负责火力掩护,一个组负责爆破,一个组负责突击。没有真碉堡,就用雪堆了个假的,让人模拟怎么冲、怎么躲、怎么扔手榴弹。
“注意节奏!别一窝蜂往上冲!爆破组先上,炸开铁丝网,突击组再跟!”陈青山站在雪地里喊,嗓子都哑了。
有个年轻战士冲得太猛,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进雪堆里,逗得大家直乐。陈青山却没笑,走过去把他拉起来,拍拍他身上的雪:“战场上,摔这一跤可能就是一条命。都给我稳着点!”
他走到一个正在练习匍匐前进的小战士身边,蹲下来,亲手纠正他的动作:“身子压低,用胳膊和腿使劲,别撅屁股——鬼子的枪子儿可不长眼。”
那小战士脸红红的,用力点头:“陈队长,俺记住了!”
林晚秋的通讯帐篷里,几部电台全天开着。
她和小草几个人轮流值班,耳朵就没离开过耳机。鬼子虽然败了几阵,但电波没断,反而更密集了,像是在调兵遣将,又像是在互相打气。
“晚秋姐,这个信号好像是新出现的,”小草指着一段记录下来的电码,“节奏跟之前不一样。”
林晚秋接过来看了看,眉头微微皱起:“可能是鬼子从别处调来的援军……继续监听,我马上汇报。”
她走出帐篷,迎着风深吸一口气。远处,陈青山正在带队训练,他的身影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挺拔。
林晚秋看着,心里忽然有点慌。这最后一仗,谁也不知道会怎样。
她摇摇头,把这点慌乱压下去,转身又钻进帐篷里——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赵老根带着几个猎户,天没亮就进了山。
他们没走大路,专挑没人走的林子钻。雪深过膝,每走一步都费劲,可没人喊累。
“根叔,这路能通吗?”一个年轻猎户喘着气问。
赵老根没回头,声音低低的:“我二十年前就在这山里打狍子,闭着眼都能走。”
他在一处陡坡前停下,指着上面:“就从这儿上。每人腰上系根绳子,一个跟一个,踩稳了再动。”
几个人像壁虎一样,贴着几乎垂直的岩壁往上爬。风刮在脸上,跟刀割似的。爬到一半,一块松动的石头突然滚了下去,哗啦啦响了一路。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惊动鬼子,赵老根才低声说:“继续。”
何秀兰带着卫生队,在山脚下搭起了临时救护所。
帐篷里,药品、纱布、绷带摆得整整齐齐。几个新培训的卫生员正在练习包扎、止血。
“何大姐,这样绑对不对?”一个叫春妮的姑娘小声问。
何秀兰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松紧适度,不能太紧,不然血不通;也不能太松,不然止不住血。”
她拿起一卷绷带,亲手示范:“要这样,绕一圈,压一下,再绕……”
春妮学得认真,一遍不会就再来一遍。
何秀兰看着她,心里有点感慨。几年前,她还是个见到血就发抖的小姑娘,现在却能独当一面了。
总攻前一晚,杨靖宇把所有人都召集到营地空地上。
没有篝火,只有几盏马灯在风里晃着。战士们整整齐齐站着,老乡们围在外圈,没人说话,只有风吹过山林的呜呜声。
杨靖宇走到前面,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扫过去。
“同志们,老乡们,”他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明天,咱们就要打黑风岭了。”
“这一仗,是咱们在北境的最后一仗。打赢了,北境就解放了!咱们就能种地、读书、过日子,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躲鬼子!”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忽然提高:
“我知道,有人会怕,有人会受伤,甚至有人……会回不来。”
“可咱们为啥要打这一仗?不是为了当英雄,是为了让咱们的爹娘能安心老去,让咱们的孩子能笑着长大,让这片土地,永远属于咱们中国人!”
他举起拳头,几乎是用尽全力喊出来:
“明天,咱们就让鬼子知道——北境,是咱们的!中国,是咱们的!”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抗战胜利万岁!”
台下,战士们举起枪,老乡们举起手,喊声震天动地,像是要把这冬天的最后一点寒冷彻底震碎。
夜深了,营地渐渐安静下来。
陈青山检查完岗哨,正准备回帐篷,却看见林晚秋站在不远处等他。
“还没睡?”他走过去,轻声问。
“睡不着,”林晚秋把手里的围巾递给他,“山上风大,系上这个。”
陈青山接过来,围巾还带着她的体温。
“明天……小心点。”林晚秋低着头,声音很轻。
“放心,”陈青山笑了笑,“等我回来,咱们就办仪式。”
林晚秋抬起头,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我等你。”
两人没再说话,就并肩站着,看着远处黑沉沉的山影。
那里,是黑风岭。
也是北境的最后一个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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