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黑风岭周围的山林还沉浸在一种黎明前的寂静里,但这寂静底下,却涌动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绷气息。抗联的战士们,早已经按照预定计划,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各自的攻击位置。他们伏在冰冷的雪窝子里,或是紧贴着嶙峋的岩石,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挂在眉毛、帽檐上,但没有人在意。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前方那座在朦胧晨光中显出狰狞轮廓的山岭——黑风岭,鬼子在北境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一个老巢。
指挥部设在一个能俯瞰大半个战场的高地上,杨靖宇举着望远镜,最后一遍扫视着敌人的阵地。五座碉堡像毒瘤一样分布在山腰和隘口,黑洞洞的射击孔透着一股死气。他放下望远镜,看了看身边几位核心骨干。陈青山吊着左臂,但站得笔直,眼神锐利;林晚秋脸色有些苍白,是熬夜监听电台的结果,但眼神依旧清澈坚定;赵老根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仿佛与脚下的山岩融为一体;何秀兰已经带着卫生队在山脚下搭起了临时救护所,几顶帐篷在雪地里显得格外醒目。
“都准备好了吗?”杨靖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正面佯攻部队准备完毕!”陈青山沉声应道。
“猎户队已就位,随时可以行动。”赵老根言简意赅。
“通讯畅通,各部联络正常。”林晚秋快速确认。
“救护所已展开,药品器械准备就绪。”何秀兰的声音透过简陋的电话线传来,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
杨靖宇深吸了一口凛冽清新的空气,猛地拔出腰间那支跟随他多年、磨得发亮的手枪,枪口直指微微泛白的天际,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
“同志们!为了家乡!为了祖国!冲啊——拿下黑风岭!”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瞬间撕破了黎明的寂静!
“冲啊——!”
“杀——!”
震天的呐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如同积蓄了太久终于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扑向黑风岭!
正面战场,枪炮齐鸣,地动山摇。
陈青山指挥着主力部队,从正面发起了声势浩大的佯攻。战士们如同下山的猛虎,利用地形掩护,交替前进,步枪、轻机枪喷吐出愤怒的火舌,子弹像泼水般射向日军的碉堡和前沿工事。
日军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进攻打懵了一下,但很快,碉堡里的重机枪就“咕咕咕”、“哒哒哒”地吼叫起来,密集的子弹编织成一道道火网,泼洒在冲锋路线上,打得积雪飞溅,冻土块崩裂,压得战士们一时抬不起头。
“炮火掩护!老秦,看你的了!”陈青山对着步话机大吼。
早已在侧翼制高点埋伏好的秦啸岳,听到命令,兴奋地一拍大腿:“狗日的小鬼子,让你尝尝爷爷的厉害!重机枪队,给老子瞄准了碉堡的枪眼,往死里打!压制住他们!”
“突突突突——!”“咕咕咕咕——!”
马克沁重机枪和九二式重机枪特有的咆哮声骤然响起,声音沉重而致命。长长的火舌喷出,子弹像冰雹一样精准地砸在日军碉堡的射击孔周围,溅起一串串耀眼的火星。砖石碎屑纷飞,日军机枪手的射击顿时变得断断续续,准头大失。正面冲锋的压力为之一轻!
“好!冲上去!爆破组,跟上!”陈青山抓住时机,挥舞着驳壳枪,亲自带队向前突进。战士们趁机跃出掩体,冒着依旧零星的子弹,猫着腰快速接近敌人铁丝网。
爆破组的勇士们抱着集束手榴弹和炸药包,在火力掩护下,匍匐前进到铁丝网下。“轰!”“轰隆!”几声巨响,铁丝网被炸开了几个缺口。
“突击组,上!”陈青山的声音已经嘶哑,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突击组的战士们如同离弦之箭,从炸开的缺口处猛冲进去,与从工事里冲出来试图反扑的日军士兵短兵相接。刺刀的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雪地被鲜血染红,不断有人倒下,但后面的人立刻补上位置。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后山悬崖,无声的尖刀悄然出鞘。
就在正面打得热火朝天,将所有日军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的时候,赵老根带领的猎户队,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黑风岭后山那条几乎被遗忘的猎人小路上。
这条路比想象的还要险峻。近乎垂直的岩壁上覆盖着冰雪,滑不留足。队员们嘴里叼着短刀,背上背着步枪和集束手榴弹,腰里缠着粗麻绳,凭借着多年山林生活练就的矫健身手和过人的胆量,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岩壁,一点点向上攀爬。手指抠进岩石缝隙,冻得麻木失去知觉,全靠着一股意志支撑。脚下就是万丈深渊,稍有失足便是粉身碎骨,但没有人退缩。
赵老根一马当先,他动作沉稳老练,每一次落脚、每一次抓手都精准无比,还不时回身拉一把后面的年轻队员。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上方,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哨兵。
终于,猎户队全员悄无声息地登上了崖顶,潜伏在灌木丛和岩石的阴影里。从这里看去,日军的指挥部——几座相对完好的木屋和帐篷,以及那辆来回巡逻的“铁王八”(装甲车)——尽收眼底。大部分鬼子都被正面的激烈战事吸引,指挥部周围只有零星的哨兵,显得有些空虚。
赵老根打了个手势,队员们心领神会,如同狩猎时的狼群,悄无声息地散开,利用地形掩护,从不同方向朝着指挥部核心区域摸去。
侧面战场,民兵的坚韧与机敏。
小石头带领的民兵队,负责清理战场外围和阻击可能出现的援军(虽然可能性不大),并随时准备策应正面进攻。他们埋伏在侧面的一片乱石坡后,紧张地注视着主战场的动向。
看到突击组与日军绞杀在一起,小石头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帮忙。但他牢记着自己的任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石头哥,你看!那边有鬼子想从侧面绕过去偷袭陈队长他们!”眼尖的铁柱突然压低声音喊道。
小石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大约七八个鬼子,趁着正面混战,想从一条隐蔽的山沟摸向主阵地的侧翼。
“不能让他们得逞!”小石头当机立断,“山娃子,你带两个人从右边绕过去,堵住他们退路!铁柱,咱们在这边设个绊马索,再打他个埋伏!”
命令迅速执行。民兵们虽然装备和战斗经验不如主力部队,但常年生活在山里,设置陷阱、打埋伏却是好手。他们飞快地用绳索和削尖的木棍设置了简单的绊索陷阱,然后埋伏在乱石后面。
那伙鬼子鬼鬼祟祟地刚摸到山沟出口,带头两个就被突然绷紧的绳索绊了个狗啃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小石头和铁柱等人的步枪就响了!
“啪勾!”“啪勾!”
精准的点射,两个鬼子应声倒地。剩下的鬼子吓了一跳,慌忙寻找掩体,胡乱朝这边开枪。就在这时,山娃子他们也从后面包抄过来,一阵排枪,又撂倒了两个。
腹背受敌,剩下的三四个鬼子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任务,连滚带爬地缩回了山沟深处。
“干得漂亮!石头!”不远处正在指挥战斗的陈青山看到了这一幕,大声赞道。小石头听到夸奖,心里一热,更加专注地警戒着四周。
致命一击,指挥部里的雷霆。
正面战场,抗联战士的猛攻一浪高过一浪,日军指挥官佐藤在指挥部里焦躁地踱步,不断对着电话和电台咆哮,催促各阵地死守。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正面吸引,完全没料到,致命的危险已经从背后降临。
赵老根看准时机,如同一道闪电般从藏身处跃出,手中的猎弓早已拉满,“咻”的一声尖啸,一支利箭精准地射穿了指挥部外一名哨兵的咽喉!几乎在同一时间,其他猎户队员也动手了,匕首、飞石、精准的冷枪,瞬间将指挥部外围的零星警戒力量清除干净。
“动手!”赵老根低吼一声,率先冲向那间最大的、天线林立的木屋——正是日军的指挥中枢。
几名猎户队员猛地踹开木门,手中的集束手榴弹毫不犹豫地扔了进去!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木屋的门窗被狂暴的气浪撕碎,浓烟和火光冲天而起!里面传来了鬼哭狼嚎的惨叫和惊慌失措的喊叫。
紧接着,其他几座作为参谋部和通讯室的帐篷和木屋也遭到了猎户队的猛烈袭击,手榴弹的爆炸声和短促激烈的枪声响成一片。
那辆正在附近巡逻的装甲车,听到指挥部方向的爆炸,急忙想掉头回来支援。但还没等它转过方向,两名猎户队员已经如同灵猿般攀上了旁边一棵大树,将两颗捆在一起的集束手榴弹精准地扔到了它的履带下面!
“轰——!”
装甲车猛地一震,一侧履带被炸断,吭哧了几下,瘫痪在原地动弹不得,车里的机枪也哑火了。
指挥部被端,指挥官生死不明,通讯中断,装甲车瘫痪!这突如其来的背后一击,成了压垮日军的最后一根稻草。正面还在抵抗的日军顿时陷入了极大的混乱,军心彻底崩溃。
“指挥部被我们端掉了!鬼子完了!同志们,杀啊——!”陈青山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总攻的呐喊!
“杀——!”
所有还能战斗的抗联战士,包括小石头的民兵队,都如同猛虎添翼,发起了最后的冲锋。失去了有效指挥和重火力支援的日军,抵抗迅速土崩瓦解。有的丢下武器,跪地求饶;有的试图逃跑,却被从侧面和后面包抄上来的战士堵住;还有少数死硬分子依托残破工事顽抗,很快就被愤怒的战士们消灭。
胜利的曙光,照耀黑风岭。
中午时分,枪声彻底平息下来。黑风岭上,那面象征着日寇统治的膏药旗被扯下,扔在地上,被无数只脚踩过。取而代之的,是那面虽然有些褪色、边角破损,却依旧鲜艳夺目的抗联军旗,它在高高的旗杆上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胜利啦——!”
“北境解放啦——!”
巨大的欢呼声如同山崩海啸,从黑风岭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出来,直冲云霄!战士们激动地互相拥抱,捶打着对方的胸膛,很多人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那是喜悦的泪,是释放的泪,更是告慰无数牺牲战友的泪!
老乡们也从隐藏的地方涌了出来,他们看着欢呼的战士,看着飘扬的红旗,看着那些垂头丧气被押下来的日军俘虏,也忍不住热泪盈眶,跟着一起欢呼、跳跃。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好奇地看着缴获的枪支和那辆瘫痪的装甲车。
杨靖宇在陈青山、林晚秋等人的陪同下,走上了黑风岭的主峰。他看着脚下这片刚刚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土地,看着战士们和老乡们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眼眶也湿润了。他清了清嗓子,用虽然沙哑却依旧洪亮的声音对所有人喊道:
“同志们!乡亲们!咱们胜利了!黑风岭,拿下来了!小鬼子在北境的最后一个据点,被咱们拔掉了!从今天起,北境——解放了!”
更加热烈的欢呼声再次响起,经久不息。
何秀兰带着卫生员们,穿梭在战场上,紧张地抢救着双方的伤员。她们遵循着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对放下武器的日军伤兵也给予了必要的救治。
小石头和民兵们负责清理战场,收缴武器,看押俘虏。他看着堆积如山的步枪、机枪、弹药和物资,咧着嘴傻笑,对身边的铁柱说:“这下咱们可发财了!以后打鬼子……哦不,以后保卫家乡,家伙更硬气了!”
陈青山和林晚秋并肩站在一处高地上,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和山下开始冒出炊烟的村庄。阳光刺破云层,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青山,我们真的赢了。”林晚秋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如梦初醒的恍惚,和巨大的欣慰。
“是啊,晚秋,我们赢了。”陈青山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他的目光坚定而充满希望,“我们把鬼子赶出去了。以后,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就能安心种地,娃娃们就能安心上学,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如同给黑风岭披上了一层胜利的铠甲,也洒在每一个抗联战士和老乡们的脸上、身上。这光芒,驱散了长久以来笼罩在北境上空的阴霾,照亮了脚下的山川河流,也照亮了每个人心中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黑风岭的胜利,不仅仅是一座山岭的攻克,一个据点的拔除。它是一座丰碑,铭刻着北境抗联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它是一道曙光,预示着被日寇蹂躏多年的土地即将迎来新生;它更是一个起点,从这里开始,北境的百姓,将在自己子弟兵用鲜血和生命守护下来的家园里,亲手建设一个充满希望的、崭新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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