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举过头顶。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仿佛被那枚血色绳结尽数吸纳,而后轰然炸开,化作无边无际的杀伐与荣耀,笼罩了整条长街。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他们的目光被那匹布牢牢钉住,仿佛灵魂都被吸了进去。他们看到的不是布,是一面旌旗,是金戈铁马,是三十年镇守边关的孤寂,是满门忠烈的不屈,是圣月皇朝最后的咆哮!
李闲编造的故事,在这一刻,被这匹布赋予了真实的生命。
“好……好旗!”
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颤抖着嘴唇,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这两个字。
仿佛一个信号。
“天策!”
“是天策旗!”
“我好像看到了……看到了战场!”
轰!
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彻底引爆。雷鸣般的欢呼与呐喊,冲天而起,几乎要掀翻天玄城的云层。那些先前拿到流云纱边角料的街坊,此刻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高高举起手中的布料,仿佛自己也成了那故事中护旗的遗民,与有荣焉。
赵四海高举着“天策”,身体却在剧烈地颤抖。他不是在害怕,而是在释放。他将所有的绝望、屈辱、不甘,连同自己的精气神,全都织进了这匹布里。此刻功成,那股支撑着他的信念一泄,无边的疲惫瞬间淹没了他。
他的手臂一软,身体晃了晃,眼看就要连人带布一起摔倒。
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臂,也托住了那匹布。
李闲不知何时已站到他身侧,他接过那匹沉甸甸的“天策”,另一只手扶住了赵四海的肩膀。
“辛苦了,老赵。”李闲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赵四海耳中,“从今天起,你不再是赵氏绸缎庄的掌柜。”
赵四海脸色一白,以为自己失去了最后的价值。
“你是天策布行的首席织造师,是这面旗的创造者。”李闲将布匹交到旁边早已看傻的魏长风手中,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赵四海的肩膀,“去歇着吧,接下来,看我的。”
赵四海嘴唇翕动,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个重重的点头。他被人扶着退到一旁,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却死死盯着李闲的背影,再也移不开分毫。
李闲转过身,面向沸腾的人群,他双手虚按,嘈杂的声浪竟奇迹般地平息下来。
“各位!”他朗声道,“布,织成了!席,也备好了!”
他一指长街尽头,魏长风早已安排好的伙计们,正流水般地将一张张桌椅、一坛坛美酒、一盘盘菜肴摆上街道。
“今天,我天策布行开张大吉!不收礼,只请客!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我李闲的客人!吃好!喝好!”
“侯爷威武!”
人群再次爆发出欢呼,这一次,带着实实在在的喜悦和亲近。他们毫不客气,纷纷涌向街边的流水席,整个百锦坊,瞬间变成了一场盛大的庆典。
魏长风捧着那匹滚烫的“天策”,凑到李闲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颤抖与亢奋:“侯爷……这布……它、它好像活的!滚烫滚烫的!咱们、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天宝阁的人要是知道了……我怕他们会不计代价地毁了它,还有我们!
“挂?为什么要挂?”李闲斜睨了他一眼,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这么好的东西,当然是用来卖的。”
“卖?!”魏长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这怎么卖?谁敢买?这上面可是有您的血印,承载着这么大的因果……”
“就是要卖给出得起价,也接得住这份因果的人。”李闲从他手中接过布匹,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放回一个崭新的木盒中。
他看着魏长风,慢条斯理地说道:“老魏,记住了。咱们天策布行,以后只卖两种东西。”
“哪两种?”
“一种,是寻常百姓穿得起、用得好的平价布。我们要让天玄城里,人人都穿我天策布行的衣裳,这叫‘人道’,是根基。”
另一种嘛……李闲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就是这‘天策’。老魏,你记着,这东西,咱们不挂,也不送。你帮我放个话出去,就说我天策侯,每年亲手打造一面‘天策旗’,只在他们天宝阁的‘万宝大会’上,请天下英雄来‘请’!我倒要看看,谁敢第一个来请我这面旗!
魏长风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了李闲的疯狂计划。
这哪里是卖布,这分明是在卖“名”!卖“势”!
他用一场豪赌,将“天策”这个名号,打造成了天玄城一个独一无二的传奇。以后,谁能拍下这匹布,不仅是财富的象征,更是身份、气运和胆魄的象征!这是在给东境所有的大人物,设下了一个阳谋!
“可是……天宝阁会同意吗?我们这是在他们的地盘上,抢他们的风头!”魏长风依旧忧心忡忡。
“他们会的。”李闲的笑容高深莫测,“因为他们也想看看,到底谁,敢买我这面‘反旗’。”
他拍了拍魏长风的肩膀:“去吧,招呼客人,今天是我们的大日子。别愁眉苦脸的。”
魏长风领命而去,心中却依旧七上八下。
李闲独自一人,靠在门框上,看着眼前这热闹非凡的景象。百姓们推杯换盏,大声说笑着,谈论着今天发生的奇事,谈论着天策侯,谈论着那匹神乎其神的布。
一股股纯粹的、带着善意和认可的念头,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他那看不见的气运之海。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阁主用规则污染人心,那是阴诡之道,见不得光。
而他,就用最阳刚、最炽烈的方式,用一场万众瞩目的盛举,将人心从泥潭里硬生生拔出来,再用酒肉和利益,把他们和自己牢牢绑在一起。
这叫阳谋。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街口传来。
热闹的流水席,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豁口。
只见一队身穿黑甲,腰挎制式长刀的巡天卫,排着整齐的队列,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他们步伐沉稳,目不斜视,身上散发出的铁血煞气,与周围欢庆的气氛格格不入。
百姓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纷纷放下碗筷,敬畏地让开一条路。
为首的,并非巡天卫的将领,而是一个身穿天青色锦袍,头戴玉冠,面容白净,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人。
他的袖口,用金线绣着一个古朴的“宝”字。
天宝阁的人。
李闲嘴角的笑容不变,他慢悠悠地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那中年男人穿过人群,无视了满地的狼藉和酒气,径直走到李闲面前三步远处,站定。
他没有看那台织机,也没有看周围的人,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李闲身上。
“哟,这不是天宝阁的执事大人吗!稀客,真是稀客!”李闲夸张地一拍大腿,热情得像是见到了亲人,声音大到半条街都听得见,“您看看,我这刚开张,您就亲自带队来捧场,这面子给的!我还以为得等明天您才派人来查封呢!快,把最好的那张太师椅给执事大人搬出来,就摆门口,让全城百姓都看看,咱们天策布行,是天宝阁罩着的!”
中年男人似乎没听到他的调侃,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缓缓开口:“百锦坊当街斗殴,聚众闹事,扰乱城中秩序。之后更是私设宴席,占据官道,按我天玄城律法,桩桩件件,都够让你进巡天卫大牢住上几个月了。”
他的话音一落,周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那些刚刚还对李闲感恩戴德的百姓,此刻都吓得不敢出声。他们只是平民,对天宝阁和巡天卫有着天然的畏惧。
李闲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执事大人,你这话就说错了。”
“第一,不是斗殴,是清理门户。一群被猪油蒙了心的家伙,想砸我天策布行的招牌,被我扔出去了而已。”
“第二,不是聚众闹事,是开业庆典。我天策布行开张,请父老乡亲们喝杯水酒,合情合理。”
“第三,”李闲向前一步,凑到那中年男人面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这里,什么时候成‘官道’了?东境无朝廷,天玄城是封神宗的地盘。你天宝阁代为管理,说到底,也只是个‘掌柜’。我这个侯爷,请客吃饭,好像还轮不到一个掌柜的,来跟我讲‘律法’吧?”
中年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青年,言辞竟如此锋利,一句话就戳破了天宝阁那层“官府”的皮,直指核心。
他深深地看了李闲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杀意。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毫无温度的笑。
“侯爷好口才。”他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平淡,“阁主有令,说今日天策布行开业,送来一份贺礼。”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递了过来。
李闲挑了挑眉,却没有伸手去接。
中年男人也不在意,他亲自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灵丹妙药,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纸。
一张用来写讣告的,上好的宣纸。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家阁主说,”中年男人的声音幽幽响起,像是在宣告一个既定的事实,“天策,是为死人准备的旗号。侯爷年少有为,莫要走错了路。”
喜欢嘴贱王者,舔遍万界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嘴贱王者,舔遍万界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