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赵珩留下的玄铁令牌很快发挥了作用。
不过两日，一名自称“灰隼”的暗羽卫队正便秘密来到锐健营。此人其貌不扬，属于丢入人海便再难寻见的类型，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沉静，仿佛能洞悉一切。
“林将军，”灰隼声音平淡，没有任何寒暄，“根据您提供的石场信息和王队正遭遇袭击的细节，我们反向追踪，锁定了几个可能与太尉府外院管事接触过的中间人。其中一人，绰号‘哑巴’，是专门负责石场那片隐秘区域货物搬运的小工头。此人并非真哑，只是性情孤僻，极少与人交流，但据说眼神极好，记性也不错。”
“人在何处？”林惊雪直接问道。
“就在石场附近的一处窝棚区，独居。此人每日下工后，会去三里外的一家小酒馆独酌两杯，这是唯一规律外出的习惯。”灰隼递上一张简陋的草图，上面标注了窝棚和小酒馆的精确位置以及周边环境。
情报精准，时机明确。林惊雪立刻意识到，这是获取直接人证的关键机会。
“不能在他的住处动手，容易惊动石场眼线。小酒馆是最佳地点。”林惊雪沉吟片刻，看向王莽和沈墨，“此次行动，要求快、准、静。在其返回窝棚的途中实施抓捕，迅速带离。”
她目光转向灰隼：“有劳灰隼队正，带几个人，提前清理掉可能存在的‘尾巴’，并确保撤离路线畅通。”
“分内之事。”灰隼拱手，身影一晃，便如轻烟般消失在帐外。
王莽摩拳擦掌：“将军，让卑职去吧！定把那‘哑巴’给您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林惊雪却摇了摇头：“你目标太大，对方既已警告过你，难保不会暗中监视。此次行动，蒋七带队，挑选五名身手最好、最机灵的侦缉队员执行。记住，要活的，而且要让他愿意开口。”
“是！”蒋七沉声领命，眼中闪烁着兴奋与谨慎交织的光芒。
夜色再次成为最好的掩护。
蒋七带着五名队员，全部换上深色夜行衣，脸上涂抹炭灰，按照灰隼提供的地图和行动计划，提前潜伏在了“哑巴”从酒馆返回窝棚的必经之路——一段荒废的河堤旁。
这里芦苇丛生，地形复杂，远离民居，正是动手的绝佳地点。
亥时三刻，一个略显佝偻、步履蹒跚的身影，提着个空酒壶，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走上了河堤。正是“哑巴”。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或者说，另一种命运）的阴影已经笼罩了他。
就在他走过一片茂密芦苇的瞬间，两侧黑暗中猛地窜出四道黑影，如同捕猎的豹子，两人捂嘴锁喉，两人分别扣住其双臂和双腿，瞬间将其制住，拖入了深深的芦苇荡中！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连那空酒壶都被一名队员敏捷地接住，未落地摔碎。
“哑巴”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挣扎，却发现对方力量奇大，手法专业，自己如同落入铁箍之中，丝毫动弹不得。
蒋七蹲下身，冰冷的匕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低声道：“想活命，就别出声，跟我们走一趟。问你什么，答什么。”
“哑巴”眼中满是恐惧，但听到“想活命”三个字，挣扎的力度小了一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点了点头。
一行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押着“哑巴”，沿着预定的撤离路线，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远处，似乎有几道模糊的影子晃动了一下，随即隐去，那是灰隼的人在清理可能的眼线。
锐健营，秘密审讯室。
“哑巴”被带了进来，他惊恐地看着端坐在前的林惊雪，以及她身后如同铁塔般的王莽和面色冷峻的沈墨。
林惊雪没有用刑，也没有威吓，只是将一把从黑风岭缴获的特制西夏箭簇放在桌上，又拿出了一小幅根据账册信息绘制的石场隐秘区域草图。
“认识这些东西吗？”林惊雪语气平淡。
“哑巴”眼神闪烁，低下头，不肯说话。
“你替太尉府那位管事做事，搬运这些箱子，有些里面是这种箭簇，有些……可能更特别。”林惊雪缓缓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既然我们找到了你，就意味着很多事情瞒不住了。现在说出来，你是被胁迫的从犯，或许还有条生路。若等我们查实，你就是通敌叛国的同谋，到时候，诛连三族都是轻的。”
“哑巴”身体开始发抖，额头渗出冷汗。
林惊雪对蒋七使了个眼色。蒋七会意，将一张按有血手印的供状拿到“哑巴”面前，上面罗列了几条走私军械的罪名，日期、数量都与账册部分吻合。
“这……这不是我干的！”“哑巴”终于崩溃了，嘶哑着嗓子喊道，“我……我只是个搬东西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就把你知道的说出来！”王莽低喝一声，“谁让你搬的？搬到哪里？除了箭簇，还有什么？”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和精准的讯问技巧下，“哑巴”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断断续续地交代：确实是太尉府那位姓陈的管事直接联系他，让他负责石场隐秘区域的货物装卸和短途转运。货物主要是这种特制的箭簇和少量皮甲，偶尔会有一些用铁箱密封、格外沉重的东西，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货物会被装上不同的马车，运往不同的方向，有的往北，有的似乎……就在京城内转运。
“往京城哪里？”林惊雪追问。
“有……有一次，我偷偷跟过一段，那马车……进了西城榆林巷，进了一处大宅子的后门……”“哑巴”努力回忆着。
“哪家宅子？”林惊雪的心提了起来。榆林巷，多是勋贵和高官宅邸。
“我……我认得那门口的石狮子，特别大，右边那个缺了个牙……是，是太尉府！是太尉府的后巷门！”“哑巴”终于喊了出来，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瘫软在地。
帐内一片寂静！
虽然早有猜测，但直接从一个底层经手人口中得到指向太尉府的证词，其冲击力依然巨大！
口供、账册、实物，证据链正在不断完善！
然而，就在林惊雪准备进一步细化口供，记录在案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圣旨到——！林惊雪接旨——！”
一个尖细的嗓音划破了军营的寂静！
林惊雪瞳孔猛地一缩！沈墨、王莽等人也瞬间变色！
深更半夜，中使亲临军营传旨？这绝非常规！
林惊雪深吸一口气，示意蒋七将“哑巴”迅速带下去严密看管，自己整理了一下官袍，沉声道：“开门，接旨。”
帐帘掀开，一名面白无须、身着内侍官服的中年宦官，在一队禁军护卫下，昂然而入。他目光扫过帐内众人，最后落在林惊雪身上，展开一卷明黄绢布，朗声宣读：
“诏曰：查皇城司都指挥使、忠武将军林惊雪，统领锐健营期间，练兵无状，擅启边衅，滋扰地方，更兼行事乖张，有负圣恩。着即日起，暂卸锐健营指挥使之职，于府中静思己过，听候查办。锐健营一应事务，暂由兵部侍郎李纲代管。钦此——！”
旨意如同晴天霹雳，在帅帐内炸响！
卸职！禁足！听候查办！
时机如此巧合，就在他们刚刚拿到关键口供的瞬间！这已不仅仅是警告，而是赤裸裸的打击和切断！
王莽等人怒目圆睁，几乎要按捺不住。林惊雪却缓缓跪下，叩首，声音平静无波：
“臣，林惊雪，接旨。”
她抬起头，看着那宣旨的宦官，眼神深邃如古井。风暴，终于不再掩饰，以最直接、最猛烈的方式，向她和她苦心经营的这支新军，席卷而来。
刚刚到手的“哑巴”口供，还能顺利送出去吗？燕王的支持，能否抗衡这来自皇宫大内的旨意？锐健营这支初生的“匕首”，是否还未出鞘，便要夭折？一切的答案，都笼罩在了突如其来的圣旨所带来的巨大阴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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