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回娘家的日子。
清河村比往日更热闹些。嫁出去的闺女们带着丈夫孩子回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脸上带着笑。村口老槐树下,几个妇人凑在一起拉家常,比较着谁家闺女带的东西厚实,谁家女婿有出息。
日头升到三竿时,村道上来了辆驴车。
驴是镇上赁的,车是半旧的,但收拾得干净。车上下来个中年男人,穿着深蓝色的棉袍,外头罩了件半新的羊皮坎肩,腰带上挂着块木牌——捕快的标识。
是凌文才。
他站在村口,眯眼打量这个几年没来的村子。当年送凌初瑶来乡下时,只送到村口就走了,嫌脏嫌破。如今再看,村子还是那个村子,土路、土墙、土坯房。
可听说那丫头……如今是“乡人”了?
凌文才理了理衣襟,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惯常对上官的那种笑,朝村里走去。
有眼尖的村妇认出了他。
“哟,这不是……凌家那个?”
“可不是嘛,初瑶她亲爹!”
“他来干啥?年初二回娘家?他不是早把闺女扔这儿不管了吗?”
议论声细细碎碎的,凌文才只当没听见,脚下步子迈得更稳当了些。他打听了路,径直往村东头那栋最气派的新宅走去。
青砖院墙,黑漆大门,门檐下两个红灯笼还没摘。院子里隐约传来孩子的笑闹声。
凌文才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叩门。
叩了三下,里头脚步声近了。
门开了条缝,探出个小脑袋——是二宝。小家伙眨巴着眼,看着门外陌生的人。
“请问……”凌文才挤出慈祥的笑,“凌初瑶可是住这儿?”
“你是谁呀?”二宝问。
“我是……”凌文才顿了顿,“我是她爹。”
二宝愣了一下,回头喊:“奶奶!有人找娘,他说他是娘的爹!”
院子里静了一瞬。
片刻后,脚步声又近了。这回开门的是江氏。
她站在门内,没让开,只上下打量了凌文才一眼,语气平平:“凌捕快?稀客啊。”
凌文才脸上的笑僵了僵。他认得江氏,当年就是他亲自把女儿送到冷家,看着这个妇人把瘦小的凌初瑶领进门。
“亲家母,”他拱了拱手,语气放得极客气,“过年好,过年好。我来看看初瑶,这孩子……这些年多亏你们照顾了。”
江氏没接这话,只问:“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凌文才搓了搓手,“就是……年初二,当爹的来看看闺女。听说她如今出息了,封了‘乡人’,我这当爹的脸上也有光啊。”
他说着,探头往院里瞧:“初瑶在家吧?我进去跟她说说话。”
“不在。”江氏挡在门口,半步没让。
“不在?”凌文才一愣,“这大年初二的……”
“回娘家了。”江氏语气不变,“嫁出去的女儿,年初二回娘家,不是常理吗?”
凌文才噎住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才是凌初瑶的“娘家”。可这十几年,他何曾当过一天娘家?
“这、这……”他干笑两声,“是我糊涂了。那……那我改日再来?”
“不必了。”江氏声音冷了几分,“初瑶嫁进冷家,就是冷家的人。这些年,她过得是好是歹,没见凌家问过一句。如今她有点出息了,凌家倒想起有这么个闺女了?”
这话直白得像巴掌,扇在凌文才脸上。
他脸色变了变,强撑着笑:“亲家母这话说的……当年我也是没办法,家里困难……”
“再困难,也没见饿死。”江氏打断他,“行了,凌捕快请回吧。初瑶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跟凌家,早就没关系了。”
说完,她就要关门。
“等等!”凌文才急了,伸手抵住门板,“江氏!你什么意思?我好歹是她亲爹!血脉亲情是你说断就能断的?”
江氏停住动作,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讥讽:“血脉亲情?凌捕快,当年你把初瑶扔在乡下奶奶家,一年没捎过一文钱的时候,怎么不提血脉亲情?她奶奶打她骂她,她后娘作践她的时候,你怎么不提血脉亲情?”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周围已经聚起看热闹的村民。
凌文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额角青筋跳了跳。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提高声音,“我现在不是来了吗?我来看她,认她!她是我闺女,身上流着我的血,这是改不了的事实!”
“那又怎样?”江氏反问,“初瑶现在姓冷,吃冷家的饭,住冷家的房。她过得好,是我们冷家疼出来的。跟你们凌家,没半文钱关系。”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凌捕快,请回吧。再不走,我叫人了。”
凌文才终于绷不住了。
他这辈子最好面子,在镇上当捕快,仗着李员外那点关系,谁不给他三分薄面?如今被个乡下婆子当众羞辱,脸上哪里挂得住?
“好!好你个江氏!”他指着门内,声音尖利起来,“你让凌初瑶出来!让她亲自跟我说!我倒要问问,她是不是真敢不认我这个爹!”
“我爹在这儿呢。”
声音从院里传来。
凌初瑶不知何时站在堂屋门口,披着件月白色的斗篷,怀里抱着个手炉。她没往外走,就站在那儿,隔着院子,远远看着门口。
凌文才眼睛一亮,推开江氏就要往里闯。
“站住。”凌初瑶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扎得凌文才脚步一顿。
“初瑶!”他挤出笑,“爹来看你了!你看看你,出息了,当‘乡人’了!爹心里高兴啊!”
凌初瑶没接话,只对江氏道:“娘,关门吧。外头风大,别吹着孩子。”
“哎。”江氏应了声,转身就要关门。
“凌初瑶!”凌文才彻底撕破脸,扒着门框吼道,“你别给脸不要脸!我是你亲爹!你今天要敢不认我,我就……我就去衙门告你忤逆不孝!”
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
忤逆不孝,这罪名可不小。
凌初瑶却笑了。
她慢慢走下台阶,走到院门口,隔着门槛看着凌文才。目光平静,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去告。”她说,“去衙门说,你凌文才,当年为了娶李员外家的丑女儿,抛妻弃女,把原配净身出户。去说,你把亲闺女扔在乡下,几年不闻不问。去说,如今听说女儿有了出息,舔着脸来攀关系,要好处。”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你去说。我等着。”
凌文才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敢。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真闹到公堂上,他这捕快的差事也别想要了。
“你……你……”他指着凌初瑶,手指发抖。
“我很好。”凌初瑶接过话,“有疼我的公婆,有出息的孩子,有安稳的日子。这些,都跟凌家没关系。”
她转身,往院里走,只丢下一句话:
“关门。以后这种人,别放进来。”
“哐当——”
大门重重关上,差点夹到凌文才的鼻子。
他呆立在门外,听着门内隐约传来孩子的笑声,妇人的说话声,炭火盆噼啪的响声……
那些温暖,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围的村民指指点点,眼神里有鄙夷,有嘲讽,有幸灾乐祸。
“啧,还有脸来。”
“当年干的那些事,当谁不知道呢。”
“初瑶现在出息了,他就凑上来,呸!”
凌文才脸上火烧火燎的,再也待不下去,一甩袖子,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差点在结冰的路面上滑倒。
驴车还在村口等着。
车夫看他脸色铁青地回来,小心翼翼问:“老爷,回镇上?”
“回!”凌文才咬牙切齿,钻进车里。
驴车吱呀吱呀驶出村子。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栋青砖宅子在雪地里格外醒目,像在嘲笑他的狼狈。
车里,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丫头现在有身份,有人撑腰。硬的不行,得来软的……
他眯起眼,心里盘算着别的主意。
而新宅里,大门关上后,院里一片寂静。
江氏有些担忧地看着儿媳:“初瑶,你……你没事吧?”
“没事。”凌初瑶摇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早该有这么一天。”
她走到炭盆边,伸出手烤火。火光映着她的脸,平静,甚至有些淡漠。
那些年的委屈,恐惧,绝望……曾经像冰一样冻在心里。
如今,终于被这场当众的决裂,彻底敲碎了。
碎冰化了,流走了。
心里反而空了,轻了。
“娘,”她转头对江氏笑了笑,“晌午包饺子吧。我想吃酸菜馅的。”
“哎,好,好!”江氏连忙应下,转身往厨房走,边走边抹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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