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御霆心事重重地走出丞相府,往日里沉稳的步履此刻竟带着几分踉跄,几乎是小跑着再次穿过熙攘的朱雀大街,停在了雅韵坊古朴的木门前。
刚推开那扇雕花木门,坊内丝竹声骤然停歇,周围立刻投来一道道好奇探究的目光。往日里他定会整肃衣冠、颔首示意,可眼下心头的火灼烧得厉害,哪还顾得上这些繁文缛节。他眼神直直锁定了窗边抚琴的柳诗音,脚步踉跄着冲过去,“诗音!”在握住柳诗音微凉指尖的刹那,他强撑了数日的心理防线轰然崩塌。
多日积压的烦闷与担忧,裹挟着朝堂的浊气与边疆的烽烟,一股脑儿倾泻而出:“朝堂局势已如乱麻缠心,那些主和派明里暗里散播流言,昨夜还在御书房外跪谏阻挠出兵!”
他越说越激动,眼下的乌青与嘴角的干裂清晰可见,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浸着忧虑:“苏丞相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嗓子都哑了,可那帮人抱团阻挠,连陛下都开始犹豫。再拖下去,边疆……边疆怕是真的要守不住了!”
重重一声长叹撞在窗棂上,他的肩膀垮了下来,声音里添了几分哽咽:“将士们连御寒的棉衣都凑不齐,粮草只够支撑十日,连伤兵的金疮药都用没了……他们每天啃着冻硬的麦饼守城,夜里抱着长矛在雪地里打盹,再这样下去,不等敌军攻城,他们自己就要饿死在城楼上了……”
柳诗音静静听着,素日里含笑的眉眼此刻紧紧蹙起。她放下琴弦的手指微微颤抖,琴身还残留着未散的余音,与他的话语交织成令人心颤的哀鸣:“怎么会走到这般境地……难道就任由他们如此吗?那些将士身后是万千百姓,若城破之日,边境的孤儿寡母该如何自处?”
两人正对着窗外萧瑟的秋景愁眉不展时,锦娘妈妈轻手轻脚地推开了竹帘。她一眼便瞥见柳诗音泛红的眼角,原本总是含笑的嘴角此刻抿成了直线,连鬓边精心梳理的珠花也失了光彩,心中顿时一紧,快步走到她身边,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她手背上:“诗音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姑娘烦心了?”
柳诗音抬起头,眼底的水光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深吸一口气后,她将钟离御霆所说的朝堂纷争、苏丞相的孤立无援,以及边疆将士的绝境一五一十告知了锦娘妈妈。
锦娘妈妈听后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眼角的细纹里都盛满了凝重。她沉默着捻了捻腕间的佛珠,檀香在安静的房间里弥漫开来,却压不住愈发沉重的气氛。片刻后她忽然抬眼,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又很快被决心取代:“诗音,我倒想起个人,或许能破这个局。就是上次诗词会上评点诗作的那位老者,他是我的启蒙老师。只是……”她话锋一转,指尖在佛珠上顿住,显然在做艰难的抉择。
“只是什么?锦娘妈妈您快说!”柳诗音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急切的力道让锦娘妈妈微微蹙眉,可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却像是燃起来的星火,“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们都要试试!”
锦娘妈妈深吸一口气,胸口的衣襟随之一起伏,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你们可知朝中那位主和最出力的赵尚书?我的老师,正是他的生父。”
“什么?”柳诗音和钟离御霆同时失声,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个人竟有如此渊源,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两人一时怔在原地。
“老师年轻时也曾为官,后来看透了官场污浊便辞官归隐,这些年在城郊的竹林里读书作画,从不过问世事,更不愿提及与赵坤的关系。”锦娘妈妈缓缓摩挲着茶盏边缘,声音压得极低,“他一生最重气节大义,虽淡泊名利,却从未忘过家国二字。如今边疆危急至此,若能请动老师出面劝说赵坤,或许……或许能让他收回阻挠之意。”
柳诗音眼中又很快蒙上一层忧虑:“可他既已归隐多年,又怎会愿意再卷入朝堂纷争?何况是劝说自己的儿子……”
钟离御霆站起身,原本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许,眼神里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无论如何都要去试。边疆的将士等不起,边境的百姓更等不起。锦娘妈妈,劳烦您引路,哪怕是跪守在竹林外,我也要请老师见一面。”他拱手作揖,动作沉稳有力,“这不仅是为了朝堂安稳,更是为了守住那些在寒风中浴血的生命,守住万里河山的安宁。”
锦娘妈妈看着他眼中的决绝,轻轻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备车。只是老师性子孤僻,最不喜旁人提及官场之事,你们见到他后切记谨言慎行,莫要冲撞了他。”她起身整理裙摆时,“能否抓住这一线转机,就看天意了。”
“多谢锦娘妈妈。”钟离御霆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感激,他看向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心中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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