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尽,天气愈发酷寒。江淮大地的战事并未因年关将至而有丝毫缓和,反而如同这凛冬的冰层,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积蓄着更猛烈、更残酷的爆发力。建康外围的争夺,已进入白热化。
京口城下
张蚝麾下的秦军步骑,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日夜不停地冲击着京口已然残破的城墙。巨大的攻城锤在无数盾牌的掩护下,持续撞击着包铁的城门,发出沉闷而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门洞内的守军甚至能感到脚下大地的震颤。数座高耸过城的攻城塔被缓缓推近,塔上箭楼内的秦军弓弩手与城头守军对射,箭矢密集如暴雨倾盆,每一刻都有生命被收割。
京口守将乃是北府军旧部,深知此地乃北府根基,存亡系于一线,抵抗异常顽强。他们拆毁城内民居获取木石,熔铸铜铁制作箭簇,甚至将热油、沸水、乃至金汁倾泻而下,给攻城的秦军造成巨大伤亡和恐惧。城中青壮皆被编入守城队伍,妇孺则负责运送物资、护理伤兵。整个京口,已化作一座巨大的战争熔炉。
然而,实力的差距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明显。秦军兵力雄厚,可以轮番进攻,而守军却得不到丝毫喘息。雷恶地的水师彻底封锁了江面,击溃了京口最后的水军力量,并不断用弩炮轰击城防。城墙多处出现坍塌,虽被守军拼死用木栅土袋堵住,却已摇摇欲坠。
张蚝亲临前线督战,甚至数次带头攀爬云梯,虽被击退,却极大地鼓舞了秦军士气。终于,在一次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猛攻后,秦军悍将韩延(被苻朗临时调至京口方向加强攻势)身先士卒,冒着滚木礌石,第一个悍然跃上东段缺口处的城头,手持双刀,狂呼鏖战,硬生生守住了一小块阵地。后续秦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上,缺口被迅速扩大。
京口,这座北府军的龙兴之地,在经历了近月余的血腥鏖战后,终于到了陷落的边缘。城内守军与秦军展开了逐街逐巷的惨烈巷战,每一处房屋,每一段街道都成了争夺的焦点,血流成河。
建康主战场,则呈现出另一种形态的残酷。
苻朗彻底放弃了短期内速破坚城的想法,转而采取了更为冷酷和高效的策略——困死。巨大的包围圈如同铁桶般将建康围困,秦军深沟高垒,营寨相连,昼夜巡逻,飞鸟难入。毛当率领的洛阳援军以及带来的大批攻城器械抵达后,更使秦军如虎添翼。
那些新式的、带着苻坚现代思维印记的配重投石机被架设起来,日夜不停地向城内抛射巨大的石弹。这些石弹不仅轰击城墙,更刻意砸向城内的粮仓、军营、乃至居民区,制造恐慌,摧毁战争潜力。高大的攻城塔如同移动的山峦,给予守军巨大的心理压力。
刘裕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城外攻势如潮,虽然暂不能破城,但守军伤亡与日俱增,士气在持续不断的轰击和绝望的围困中缓慢消磨。更致命的是,京口即将陷落的噩耗终于通过九死一生的信使传回,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京口…丢了…”刘裕在楚王府内,听到这个消息时,身形晃了晃,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京口失守,意味着退路被断,兵源补给彻底断绝,建康真正成了一座死城。殿内诸将皆默然,一股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
城内粮草开始出现短缺。尽管刘裕极力控制分配,优先保障军队,但恐慌性的抢购和囤积早已开始,米价飙升至天文数字,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的惨剧。曾经被压制下去的士族怨气再次抬头,暗地里流传着“开城纳秦,或可求生”的言论。北府军军纪开始败坏,与民争抢粮食的事件时有发生,刘裕虽严惩数人,却难以遏制这股溃败前的混乱浪潮。
刘裕站在城头,望着城外连绵无尽、秩序井然的秦军营火,再回头看看城内日渐萧条、恐慌弥漫的街道,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自负雄才,却终究难敌大势?不!他绝不认输!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愈发清晰:必须突围!必须保留最后的火种!但如何突围?向哪里突围。
洛阳,紫宸殿。苻坚同时接收着来自京口和建康的战报。
“京口将下,建康困顿。”苻坚手指轻点沙盘上的京口位置,对张夫人及众臣道,“刘裕根基已断,如今困守孤城,覆灭只是时间问题。然困兽犹斗,其最后反扑,必是石破天惊。”
他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传旨苻朗、张蚝:京口若克,务必迅速肃清残敌,安抚百姓,恢复秩序。此地北府遗民众多,需以怀柔为主,不可滥杀,以收江东人心。”
“对于建康,围困为主,攻心为上。可不断将京口陷落、各地郡县望风归附的消息,用箭射入城中。同时,继续用投石机轰击,但目标可转向其皇宫、府库等象征之地,摧其心志。”
他又看向北方:“并州李威处可有消息?”
王永答道:“李将军报,拓跋珪见我军南线僵持,骚扰虽有加剧,然主力仍谨慎未动。”
“哼,滑虏。”苻坚冷笑,“看来给他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告诉李威,可再‘败’一阵,丢一两个无关紧要的戍堡,诱其深入。朕要让他觉得,有机可乘,待其主力真敢南下,并州军需坚决反击,务必重创之!北疆不稳,朕在南线便不能放手施为。”
他的布局环环相扣,南线主攻,北线诱敌牵制,既要拿下江东,又要防备北魏趁火打劫。
建康城内,绝望的气氛催生着各种阴暗的交易与谋划。
乌衣巷内,几大士族的掌舵人再次于密室中相会。人人面带菜色,神情惶恐。
“京口已失,建康粮尽援绝,刘裕败局已定!”
“难道我等真要陪这莽夫殉葬不成?”
“城外秦军檄文,只罪刘裕,不咎他人,甚至许诺保全我等家业…”
“可…刘裕手段酷烈,若知其等有异心,必下杀手…”
恐惧、犹豫、以及对生存的渴望,在他们心中激烈交战。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们秘密商议,决定暗中联络城外的苻朗,表达归顺之意,并愿在关键时刻作为内应,但要求苻朗必须保证他们家族的安全和财产。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场密会的一切,早已被刘裕麾下负责监察的“绣衣”所侦知…
京口城内的巷战终于渐渐平息。韩延浑身是血,拄着卷刃的战刀,站在一堆废墟上,看着最后一股北府残兵被歼灭。代表着秦军的黑色旗帜,终于在京口城头艰难地升起。
建康城外,苻朗接到了京口捷报和城内士族秘密送出的“投诚信”。他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是淡淡下令:“回复他们,本都督知晓了。让他们静待时机,届时以火为号。”
他望向那座依旧沉默而顽强的巨城,知道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他增派了巡逻队,尤其是南面和西面,预防刘裕狗急跳墙,冒险突围。
而在建康城内,刘裕也做出了最终决定。他秘密召集了何无忌等最核心的几名将领。
“京口已失,坐守孤城,唯有死路一条。”刘裕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沙哑却坚定,“唯有突围,南下三吴之地,凭借钱塘之富,再图恢复!”
“可是德舆,秦军围困如此之严,如何突围?”
“声东击西。”刘裕眼中闪过狠厉决绝的光芒,“佯攻北门,吸引秦军主力,我等率精锐,护持…‘陛下’,从南门水路而走!”
“那…城中的将士和百姓…”
刘裕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旋即被钢铁般的意志取代:“顾不得那么多了!能走多少,是多少!此乃我等唯一生机!”
夜色深沉,建康城内暗流涌动,杀机四伏。城外,秦军磨刀霍霍,等待着最终的命令。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最终风暴,正在这死寂的寒冬之夜,悄然酝酿。黎明到来之时,鲜血必将再次染红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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