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洛阳，万物勃发，然而一份来自北方的紧急谍报，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帝国中枢激起了层层涟漪——北魏皇帝拓跋珪，派遣其族弟、素有辩才之称的东平公拓跋贺楼为使，正携扈从南下，不日将至洛阳。
消息传来，紫宸殿内的气氛瞬间凝重。苻坚立即召太子苻宏、郭质及重臣密议。
“拓跋珪此时遣使，绝非寻常礼节性往来。”兵部尚书眉头紧锁，“其骑兵屡屡犯边，战意已显。此番派其族弟前来，名为通好，实为窥探我虚实，抑或…提出非分之请，寻衅开战之由！”
礼部尚书面露忧色：“陛下，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然则如何接待，如何应对，关乎国体，需慎之又慎。拓跋贺楼素有辩才，若其言语挑衅，需有善辩之臣应对。”
太子苻宏沉吟道：“父皇，儿臣以为，拓跋珪遣使，一为示强，展示其不畏与我交涉之姿态；二为试探，观我朝局是否因前番逆案动荡，边防是否因水患松懈；三或许…也想看看我大秦，有无避免一战之诚意与‘代价’。”他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苻坚微微颔首，儿子的分析切中要害。他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宏儿所言不错。拓跋珪狼子野心，其志不在小。然，我大秦历经整顿，上下同心，绝非软弱可欺之辈！他既要来，朕便让他看个清楚！”
他随即下令：“以诸侯王之礼，依制接待，彰显我天朝气度。命鸿胪寺精心准备，不得有丝毫怠慢，亦不可堕我国威。朝会之上，朕亲自接见。至于应对…”他看向苻宏和几位以机敏着称的近臣，“届时见机行事，务必使其知晓，我大秦不畏战，不乞和，然亦愿念及苍生，予北方邻邦一线和平之机。底线，寸步不让！”
数日后，北魏使团抵达洛阳。拓跋贺楼年约三旬，面容精悍，眼神锐利，虽依礼下拜，但眉宇间那股草原贵族的倨傲之气却难以掩饰。太极殿上，百官肃立，气氛庄重而紧绷。
见礼已毕，拓跋贺楼直起身，朗声道：“大魏皇帝陛下，问大秦皇帝安好。我主承天之命，统御草原，威加漠北，感念南北生灵，不愿轻启战端，故特遣外臣前来，重申旧好。”
开场白冠冕堂皇，苻坚面色平静，澹澹回应：“拓跋皇帝有心了。朕安。秦魏毗邻，自当各守疆土，和睦相处，方为百姓之福。”
寒暄过后，拓跋贺楼话锋一转，语气虽仍恭敬，内容却开始带刺：“外臣来时，途经贵国北境，见城防森严，兵甲鲜亮，实乃虎狼之师。又闻贵国太子殿下前番抚灾，深得民心，新政频出，国力日盛，真是可喜可贺。”这番话，明褒实贬，暗指大秦穷兵黩武，太子收买人心。
殿中群臣脸色微变。苻宏立于御阶之下，面色不变，从容接话：“东平公谬赞。保境安民，乃朝廷本分。太子抚灾，更是人子之责，臣子之本。至于新政，不过是为使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盈，以御天灾人祸而已。比不得大魏铁骑，纵横草原，开疆拓土之威。”
苻宏的回答不卑不亢，既解释了军事防备的必要性，又将太子的行为归于职责与本分，同时暗讽北魏的扩张野心。
拓跋贺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这位年轻太子如此机敏。他哈哈一笑，转而说道：“太子殿下过谦了。不过，外臣确有一事不明。听闻贵国近来于格物之道投入甚巨，甚至…有窥探天地雷霆之力之举？”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御座上的苻坚，“不知此等玄妙之术，于民生国计，有何裨益？还是说…别有他用？”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火药研制乃绝密，北魏使者竟似有所耳闻！虽然可能只是捕风捉影，但其指向性极为危险，直指大秦正在研发“不详”的武器。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聚焦于苻坚。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极其尖锐的质问，苻坚心中也是猛地一凛。他瞬间意识到，要么是保密工作出现了极细微的疏漏，被北魏细作嗅到了蛛丝马迹；要么就是拓跋贺楼纯粹在讹诈，试图扰乱心神。
电光石火间，苻坚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无奈与嘲弄的笑容，他轻轻挥了挥手，仿佛拂去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东平公所言，可是指朕命格物院研究炼丹之术，以求长生之事？”
他故意将话题引向帝王求长生这个更“常见”也更容易被理解的方向，语气轻松，带着几分自嘲：“朕已年过半百，偶感精力不济，故命人搜集古方，探究金石之物性，聊作尝试罢了。此乃朕之私趣，耗费些内帑，竟也劳东平公挂心，甚至传至北朝，真是……令朕汗颜啊。”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有“研究金石”之事，又将其定性为帝王求长生的个人行为，与军国大事无关，甚至还反将一军，暗示北魏情报工作“细致”得过了头，连皇帝的私人爱好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殿中紧张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不少官员脸上露出恍然和些许好笑的神情，原来陛下近来神秘兮兮，是在琢磨这个？虽然也有些不当，但总比研究什么“雷霆之力”听起来正常多了。
拓跋贺楼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他紧紧盯着苻坚，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破绽，但苻坚神色坦然，眼神平静，毫无波澜。他无法确定对方所言是真是假，但皇帝亲口将此事定性为“私趣”，他若再追问，便是失礼，甚至显得北魏对秦国皇帝私事过于关心，有失国体。
他只得干笑两声，拱手道：“原来如此。外臣唐突了。陛下追求长生，乃人之常情，愿陛下早得仙方，福寿绵长。”
接下来的朝会见，气氛虽然依旧表面客气，但暗中的机锋已然减少。拓跋贺楼代表北魏提出了一些关于边境贸易、牧民越界等具体问题，双方官员进行了程式化的讨论，未再有激烈的交锋。
朝会结束后，北魏使团被引往馆驿安置。
紫宸殿内，只剩苻坚父子与郭质等寥寥数人。
“好险！”一位心腹大臣抹了把冷汗，“若非陛下机变，以此为由搪塞过去，恐......！”
苻坚面色却依旧凝重：“拓跋贺楼并非易与之辈，他未必全然相信。此事给朕等提了个醒，‘火药’之事，必须更加隐秘，万不能有丝毫泄露！”他看向影狼，“听风阁要加紧清查内部，边境关防，对北来之人，需更加留意。”
“儿臣以为，”苻宏开口道，“北魏此番遣使，试探之意明显。他们或许尚未做好全面南下的准备，但战争的可能性已大大增加。我朝需加快整军备战的步伐，尤其是北线防务。”
苻坚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北方。拓跋贺楼的到来，如同一声战鼓前的号角，预示着平静的日子即将结束。帝国的命运，正面临着来自北方的严峻考验。而隐藏在深宫之中的那点“星火”，能否在风暴来临前，成长为足以改变战局的力量，犹未可知。但无论如何，大秦，必须做好迎战的一切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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