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师那双燃烧着怨毒绿芒的鬼眼,死死锁在王青城紧握的玉佩上。柳含烟那缕纯净的魂光没入玉佩的瞬间,这老鬼二十年的图谋、半人半尸的煎熬,眼看就要化为泡影。那一声“还我魂引!”已非人声,是深渊里刮出的阴风,裹挟着彻底的疯狂和玉石俱焚的狠戾!
他干枯如鸡爪的双手猛地插入身下布满污血的地面,腐烂的指甲抠进冻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响,如同破旧风箱在垂死挣扎。两点绿豆大小的鬼火在他深陷的眼窝里骤然爆燃,绿芒大盛,几乎要喷薄而出!
“以吾残躯,饲此秽土!地脉阴煞,听吾号令!起——!”
刺耳的尖啸撕裂了狭小暗室粘稠的空气。随着他枯爪的搅动和邪咒的催逼,地面上那暗红色的五芒星邪阵仿佛活了过来,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腥气的暗红液体如同沸腾的岩浆,咕嘟咕嘟冒着令人作呕的气泡。阵纹光芒妖异流转,一股远比之前污秽血煞更加庞大、更加深沉的阴冷邪力被强行从地底深处抽扯出来!
轰隆!
整个暗室剧烈一震,地面如同水面般剧烈起伏。王青城脚下,坚硬的冻土猛地炸裂!一只由粘稠污血、腐烂淤泥混合着无数细小惨白指骨构成的巨大鬼爪,带着撕裂大地的威势和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土腥尸臭,轰然破土而出!
那鬼爪大如簸箕,五指扭曲狰狞,指尖是森森白骨,骨缝里塞满了黑泥和蠕动的蛆虫。它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和无尽的怨毒,兜头盖脸,朝着立足未稳、力量枯竭的王青城狠狠抓下!爪风未至,那股沉沦九幽的吸扯之力已牢牢锁定了他的身体,仿佛要将他的血肉连同魂魄一起拖入那永不见天日的地底深渊!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王青城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刹那冻结。邪师这搏命的一击,抽空了自身残存邪力,更引动了此地沉积不知多少年的地脉阴煞秽气!那鬼爪蕴含的污秽之力,足以瞬间侵蚀掉他仅存的生机,连带着将怀中刚刚安定的母亲残魂也一同污染、拖入万劫不复!
他甚至连再次攥紧玉佩的力气都快被那恐怖的吸力抽干。识海一片冰寒,灰九冥和常天龙的意念都沉寂到了极点,胡三太爷那缕清心定魄的意念也早已消散。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冰冷地笼罩下来,带着地底深处的腐臭。
就在那污血骨爪即将触碰到他头顶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雄浑、如同闷雷滚动般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王青城背后那破旧的褡裢里爆发出来!
紧接着,一道苍青色的、凝练如实质的雷霆电光,如同蛰伏的怒龙苏醒,撕裂了暗室中粘稠的黑暗和污秽邪气!电光所过之处,阴风惨雾如沸汤泼雪般急速消融!
一条古朴虬劲的长鞭,竟自行从褡裢中激射而出!
鞭身不知是何木质,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饱经风霜的暗褐色,上面布满了天然古朴的雷击焦痕纹路,蜿蜒缠绕,如同龙蛇盘踞。鞭梢尖锐,隐隐有青紫色的电芒跳跃流转。此刻,这长鞭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鞭身剧烈震颤,发出愤怒的嗡鸣,鞭梢更是吞吐着尺许长的青色雷弧,噼啪作响,直指那破土而出的污血骨爪!
爷爷的赶山鞭!
这王家祖传、曾随爷爷王老赶踏遍白山黑水、震慑精怪邪祟的法器,竟在感应到地脉邪力被强行扭曲、秽气大盛的生死关头,自行复苏护主!
“噼啪——!”
苍青色的雷弧如同灵蛇,狠狠劈在污血骨爪抓下的手腕部位!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对阴邪秽物的极致克制与净化!青紫电光炸开的瞬间,那由污血、烂泥和白骨构成的巨大鬼爪猛地一僵,被抓中的部位腾起大片大片的恶臭青烟,构成爪臂的秽物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发出“滋滋”的恐怖灼烧声,迅速焦黑、崩解!
“吼——!”
一声源自地底深处、充满了痛苦与暴怒的沉闷嘶吼隐隐传来,仿佛那被引动的地脉秽气也感受到了雷霆的痛击!巨大的骨爪触电般猛地缩回,带起大蓬腥臭的泥土和污血,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冒着丝丝黑气的深坑。
邪师的反噬来得更加猛烈!他本就依靠邪法强行引动地脉,此刻术法被蕴含天威的雷霆强行打断,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心口!“噗!”一大口粘稠腥臭、泛着绿光的黑血狂喷而出,溅在身前的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他佝偻的身体剧烈摇晃,两点鬼火般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几乎要熄灭,身上那些扩大的尸斑颜色更深,透出死灰的色泽。
“雷…雷击木?!王家…赶山鞭?!”邪师的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怨毒,“王老赶…死了也不安生!!”
这一下打断,为王青城争取到了刹那的喘息!那污血骨爪缩回带来的吸力骤然消失,他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猛地吸入一口带着焦糊味和浓烈尸臭的冰冷空气,剧烈的咳嗽伴随着血沫再次涌上喉头。他死死盯着悬浮在身前、青雷缭绕的赶山鞭,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暖流涌遍全身,驱散了一丝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死寂。
祖器有灵,护佑血脉不绝!
“老鬼!你的死期到了!”王青城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趁着邪师遭受反噬、心神剧震、邪力运转不畅的间隙,他强忍着脏腑撕裂般的剧痛,猛地咬破舌尖!
“噗!”
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混合着残存的仙家暖流,被他用尽最后力气,狠狠喷在悬浮的赶山鞭上!
“嗡——!”
吸收了至亲精血的赶山鞭,仿佛被彻底点燃!鞭身上那些古朴的雷击焦痕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青光,整条长鞭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一道咆哮的青色雷霆,带着堂皇正大的破邪之威和诛灭妖邪的决绝意志,不再是鞭打,而是如同离弦之箭,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直射邪师心口!鞭梢的雷光凝聚成一点极致的青芒,所过之处,连空气都留下淡淡的焦痕!
这一击,蕴含了王青城所有的恨、所有的力、以及祖器被精血激发的全部威能!
“小畜生!!” 邪师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青雷蕴含的破邪之力,对他这半人半尸的躯体有着先天的克制!他尖啸一声,枯爪猛地抓向自己胸口的黑袍,“刺啦”一声撕裂!露出下面一片青灰发黑、布满深褐色尸斑的胸膛。那胸膛中央,皮肤之下,竟隐隐嵌着一块巴掌大小、散发着阴冷乌光的骨片!骨片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正是他玄阴尸煞体的核心!
“玄阴骨甲!御!”
邪师厉吼,枯爪狠狠拍在胸口的骨片上!乌光骤然爆发,瞬间蔓延覆盖了他整个前胸,形成一面由无数细小惨白骨片虚影构成的、布满污秽符文的邪异骨盾!骨盾上阴气森森,无数痛苦扭曲的怨魂面孔在乌光中沉浮哀嚎,试图抵挡那破空而至的雷霆一鞭!
“轰——!!!”
青色的雷霆之鞭,狠狠撞上了乌光缭绕的邪异骨盾!
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整个狭小的暗室!青色的雷光与污秽的乌芒疯狂地纠缠、湮灭、对冲!爆发出如同金铁交击、又似闷雷滚动的恐怖巨响!狂暴的气流裹挟着破碎的雷屑和阴邪的骨渣,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向四周疯狂溅射!墙壁上瞬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痕,地面上的污血被冲击得四散飞溅!
“呃啊——!” 邪师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他胸口的玄阴骨甲虚影在雷霆之鞭狂暴的冲击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骨片上那层污秽的乌光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积雪,迅速消融!构成骨甲的细小骨片虚影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一道道细密的裂纹瞬间爬满盾面!
终究是王青城油尽灯枯,强行催动的祖器威能后继乏力。那雷霆一鞭在将骨盾冲击得布满裂痕、摇摇欲坠之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青雷黯淡,鞭身发出一声不甘的嗡鸣,倒飞而回,“啪嗒”一声落在王青城脚边,鞭身上的雷光彻底熄灭,重新变回那古朴陈旧的模样,只是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灵韵。
“咳咳咳…哈…哈哈哈!” 邪师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才勉强稳住身形。他胸口那面布满裂痕的骨盾虚影缓缓消散,露出下面那块镶嵌在皮肉里的骨片本体,骨片上也多了几道细微的裂痕,乌光黯淡。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破风箱在拉扯,喷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尸臭。虽然挡住了这致命一击,但他付出的代价同样惨重,强行催动玄阴骨甲抵御雷霆,几乎抽干了他最后维持半尸之体的邪力本源,反噬让他全身的尸斑都在蠕动,散发出更浓烈的死气。
“小崽子…好…好得很!王老赶的鞭子…也救不了你!”邪师眼中两点鬼火重新燃起,却是更加怨毒和疯狂,“老祖今日…拼着这具躯壳不要…也要将你炼成血食!抽魂…炼魄!”他枯爪再次抬起,这一次,指尖凝聚的邪力更加污秽粘稠,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目标直指王青城怀中那光芒内敛的玉佩!
王青城半跪在地,一手撑着冰冷污秽的地面,一手紧紧护着怀中的玉佩。刚才喷出精血催动赶山鞭,已是他最后的力量。此刻,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嗡作响,心口那团“余烬”死寂冰冷,如同沉重的铅块,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已失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枯爪带着污秽的邪光,朝着母亲残魂最后的寄居之所抓来!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
“王…王小先生!接…接住!!”
一个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却又无比决绝的嘶哑喊声,猛地从暗室那破碎的门洞外响起!
是李有田!
这老实巴交的屯民,在驴车旁目睹了胡同里鬼影重重和最后那惊天动地的破门巨响,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但他终究没有独自逃走。此刻,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出于对王青城那点微薄的愧疚,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只有王青城能解决这邪乎事,他竟哆哆嗦嗦地爬下了驴车,手里紧紧攥着老瘸头留下的那柄破旧铜钱剑!
那剑实在太破了,剑身由几十枚锈迹斑斑、布满绿铜锈的方孔铜钱用暗红色的丝线(早已褪色发黑)歪歪扭扭地串在一起,剑柄是块烂木头,甚至有几枚铜钱已经松动欲掉。李有田根本不懂什么法器,只觉得这东西是老瘸头留下的“家伙事”,或许能壮胆。眼看那人不人鬼不鬼的老东西又要对王青城下毒手,他脑子一热,用尽全身力气,闭着眼睛,将那柄破铜钱剑朝着暗室里那个恐怖的黑影狠狠扔了过去!动作笨拙得像个第一次扔石头的孩子。
“嗖——!”
那柄破旧不堪的铜钱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毫无章法的轨迹,甚至发出铜钱相互碰撞的“哗啦”声,怎么看都像是一件毫无威胁的破烂。
然而,就在它飞入暗室、进入那浓烈邪气和怨念笼罩范围的瞬间!
异变陡生!
“铮——!”
一声清越激昂、如同龙吟般的剑鸣,毫无征兆地从那堆锈蚀的铜钱中爆发出来!剑身上那些黯淡的铜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瞬间震落,露出底下深沉的古铜色光泽!每一枚铜钱中心那小小的方孔,都骤然亮起一点针尖大小的、纯粹无比的金芒!无数道细密的、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淡金色剑气,如同被惊醒的蜂群,嗡鸣着从剑身上迸发出来!
这柄被老瘸头珍藏、看似随时会散架的破旧铜钱剑,在感应到暗室内冲天的邪煞怨气后,竟自行复苏了!
它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灵性,在空中猛地一颤,原本歪斜的轨迹瞬间被拉直!剑尖微挑,对准了正欲对王青城下毒手的邪师!无数点金芒汇聚成一道凝练的、只有手指粗细却锐利无匹的淡金色剑气,带着破邪诛魔的堂皇正气和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沧桑锋芒,速度陡然激增,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金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瞬移般,狠狠刺向邪师的右肩!
快!快到邪师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青城和那块玉佩上,完全没料到门外那个蝼蚁般的凡人会扔出这么一件东西,更没料到这件破烂竟是一件深藏不露的杀伐利器!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入了凝固的油脂。
那道凝练的淡金色剑气,毫无阻碍地洞穿了邪师护体邪力已然薄弱的黑袍,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他右肩肩胛骨下方!剑气入体的瞬间,并没有造成巨大的撕裂伤口,而是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金针,狠狠扎进了邪师半尸化的躯体深处!
“呃啊——!!!”
邪师发出了一声比之前被雷霆击中时更加凄厉、更加痛苦的惨嚎!这痛苦并非仅仅来自肉体的创伤!那淡金色的剑气蕴含着极其纯粹、极其霸道的破邪之力,更带着一种镇压邪祟、破除阴晦的浩然正气!这力量对于他这种半人半尸、依靠阴煞怨气存活的邪物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毒药!
他的右肩瞬间冒起大股大股的、带着恶臭的青烟!伤口周围的皮肉如同被强酸腐蚀,迅速变得焦黑碳化!更可怕的是,那道剑气如同跗骨之蛆,顺着他的经络和尸气疯狂钻入、破坏、净化!他体内勉强维持平衡的邪力瞬间被搅得天翻地覆!尸斑下的血肉如同沸水般剧烈翻腾、萎缩!半尸之体的根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硬生生撼动了!
“啊!我的…我的尸煞本源!” 邪师枯爪死死捂住右肩那嗤嗤冒烟的焦黑伤口,两点鬼火般的眼睛因剧痛和恐惧而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几乎要涣散!他凝聚的邪力彻底溃散,抓向玉佩的动作被强行打断,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椎,痛苦地佝偻下去,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
破旧的铜钱剑在爆发出这惊世一击后,仿佛耗尽了积攒多年的力量,“哗啦”一声轻响,串着铜钱的丝线寸寸断裂,几十枚黯淡无光的铜钱如同失去了生命的落叶,叮叮当当地散落一地,铺满了污秽的地面。
门外,扔出铜钱剑的李有田早已吓得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老瘸叔…显灵了…老瘸叔显灵了…”
王青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看着散落一地的铜钱,又看了看门外瘫软的李有田,一股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但随即,他眼中再次燃起冰冷的杀意!这是天赐良机!邪师遭受重创,气息暴跌,正是将其彻底诛灭的绝佳时机!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哪怕是用牙咬,也要扑上去撕碎这老鬼!然而,心口那团“余烬”的反噬和身体的枯竭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死死钉在原地,连动一动手指都无比艰难。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邪师在剧痛中喘息、挣扎。
“嗬…嗬嗬…”邪师喘息着,猛地抬起头,那张如同风干橘子皮的脸上,扭曲出前所未有的怨毒和疯狂!右肩的创伤和本源被破坏带来的痛苦,彻底点燃了他最后的凶性!“小畜生…毁我根基…断我道途…老祖…老祖要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不再顾忌任何反噬!枯爪猛地插入自己胸口那块布满裂痕的玄阴骨片!
“噗嗤!”
骨片被他硬生生抠了出来,带着粘连的腐肉和丝丝缕缕的黑气!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纯粹的尸煞本源气息从骨片中散发出来,邪恶而强大,却也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
“玄阴尸煞!万魂同悲!爆——!”
邪师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吼,将手中那枚抽取了自身最后本源的骨片,连同里面封印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污秽尸煞和怨魂之力,如同投掷炸弹般,狠狠砸向王青城!那骨片在空中急速旋转、膨胀,散发出毁灭性的乌光,内部无数怨魂发出绝望的尖啸,眼看就要爆开,将整个暗室连同王青城彻底湮灭!
这已是邪师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威力远超之前的所有攻击!一旦爆发,莫说王青城,就连门外的李有田和整条胡同,恐怕都要化为一片死地!
王青城瞳孔放大,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即将爆发的污秽能量冲击波带来的窒息感。怀中玉佩微微发烫,传来母亲残魂微弱却清晰的悲鸣与不舍。
结束了么?终究…还是没能亲手了结这血仇…
就在那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玄阴骨片即将触及王青城,内部乌光压缩到极致、即将爆开的最后一瞬!
王青城怀中,紧贴着心口的位置——那本自进入靠山堡后便沉寂无声、记录着他与胡三太爷、常天龙、灰九冥契约的万仙册,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金光!
这金光并非堂皇正大,却带着一种苍茫、古老、源自洪荒山野的磅礴意志!如同沉睡的万兽之灵在生死关头被彻底惊醒!
“吼——!”
一声震动灵魂、威严霸道的龙吟,伴随着穿云裂石的虎啸,混合着尖锐的鹰唳和低沉的熊吼,如同开天辟地的洪流,直接在王青城和邪师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万仙册自动翻开!书页无风狂舞!刺目的金光中,一道凝实无比的巨大虚影骤然浮现,挡在了王青城身前!
那虚影并非单一形态!它上半身是虬髯怒目、人身兽首的威猛巨汉形象,散发着山岳般的厚重与力量(熊灵),双臂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下半身却缠绕着一条鳞甲森然、头角峥嵘的青色巨蟒虚影(常天龙的部分本源显化),蟒身游动,散发出冰冷的威慑;背后,一对遮天蔽日、燃烧着淡金色火焰的巨鹰翅膀豁然展开(鹰仙守护灵),翼尖流淌着锐利的锋芒;虚影的头顶,更隐隐浮现出一头吊睛白额、煞气冲天的猛虎虚影(虎仙守护灵),仰天咆哮!
这是万仙册汲取王青城与几位强大仙家缔结契约时留下的本源印记,在他生死存亡、堂口仙家又无力直接显圣的绝境下,自行显化出的、融合了多位仙家特征的守护灵影!它既是契约的具现,也是万仙册这件传承法器的终极守护之力!
守护灵影出现的瞬间,它那融合了鹰翼熊臂蟒身的巨大身躯猛地向前一倾,燃烧着淡金色火焰的巨翼如同两面巨大的盾牌,交叉叠放在身前!翼面上流淌的锐利金光瞬间凝结成一层厚厚的、流转着无数细小符文的光壁!同时,那虬髯怒目的熊首虚影张开巨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实质般的音波混合着蟒影喷吐出的冰寒吐息(常天龙寒煞的微弱显化),形成一道扭曲空气的冲击,狠狠撞向飞来的玄阴骨片!
“轰隆隆——!!!”
毁灭性的碰撞在狭小的空间内爆发!
玄阴骨片在距离守护灵影不足三尺的地方轰然炸开!滔天的污秽乌光混合着无数怨魂的尖啸,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狠狠冲击在守护灵影交叉叠放的金焰巨翼之上!
嗤嗤嗤——!
污秽的尸煞怨力与守护金焰疯狂地相互湮灭、侵蚀!乌光如同无数条毒蛇,疯狂啃噬着金色的光壁;而金焰则如同燎原之火,不断净化、焚烧着冲来的污秽!恐怖的冲击波向四周席卷,暗室本就摇摇欲坠的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片大片的泥土簌簌落下,地面被刮掉了一层!
守护灵影那巨大的身躯在爆炸的冲击下剧烈地晃动、闪烁,构成身躯的金光明显黯淡下去,尤其是正面承受冲击的金焰巨翼,边缘处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那熊首虚影的咆哮也带上了痛苦的低吼,蟒影的身躯变得有些虚幻。
但它终究是挡住了!将绝大部分毁灭性的污秽冲击波死死地拦在了王青城身前数尺之外!只有零星的乌光碎片和强烈的震荡波穿透了防御,狠狠撞在王青城身上。
“噗——!”王青城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身体猛地向后抛飞,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土墙上,又滑落在地。他眼前一黑,鲜血如同不要钱般从口鼻中狂喷而出,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心口那团“余烬”更是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死寂感几乎将他冻僵。怀中的玉佩传来母亲残魂焦急的呼唤,温润的暖流勉强护住了他最后一丝心脉。
而邪师,在抛出那凝聚了自身最后本源的玄阴骨片后,整个人如同被彻底抽空。他佝偻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身上浓烈的尸臭再也无法掩盖,皮肤迅速失去那点青灰的色泽,变得灰败、干瘪,如同真正的、正在急速腐烂的尸体。两点鬼火般的眼睛只剩下米粒大小的微弱绿芒,气息奄奄,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看着那在爆炸中虽然黯淡却依然屹立的守护灵影,眼中充满了彻底的绝望和不甘。
“万…万仙册…胡三…你们…好狠…”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响,怨毒地盯着王青城,“小畜生…算你命大…但…老祖…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魂魄…永堕…” 诅咒的话语还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污黑的血块堵住了他的喉咙。
守护灵影在挡下那毁灭一击后,巨大的身躯变得更加虚幻透明,如同风中残烛。它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地的王青城,发出一声低沉悠远的叹息(融合了多种仙家意念),巨大的身影缓缓消散,化作点点金色的光屑,重新没入王青城怀中那本同样光芒黯淡下去的万仙册中。书页合拢,再无动静。
暗室内,只剩下污秽的烟尘弥漫,浓烈的腥臭和焦糊味令人窒息。破碎的墙壁,满地的狼藉(污血、断裂的棺材钉、散落的铜钱、崩碎的木屑),以及两个倒在地上,一个濒死,一个同样奄奄一息的仇敌。
王青城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肺部的刺痛。他挣扎着,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颤抖的手摸向腰间——那里,缠绕着一根毫不起眼的、颜色灰扑扑、如同老树藤蔓般的绳索。
师傅五爷给的捆仙绳!
这绳索入手冰凉粗糙,感觉不到丝毫的灵性,仿佛就是一根普通的草绳。但王青城记得五爷将此物交给他时,那郑重的眼神和话语:“城儿,此绳名‘捆仙’,非金非铁,乃取百年老藤心,浸地脉阴泉,又经香火愿力温养而成。看似凡物,却专克灵体妖邪、束缚元神灵魄。慎用,其上所附因果业力,非常人所能承受。”
此刻,邪师已如风中残烛,肉身濒死,邪法尽破,但他那怨毒的灵魂本源,以及他这半人半尸的诡异状态,若不彻底封禁,难保不会留下后患,甚至可能化作更凶戾的尸鬼!寻常手段,恐怕难以将其魂魄彻底锁死!
就是现在!
一股冰冷的决绝取代了王青城眼中的疲惫。复仇,不仅仅是杀戮,更要让这老鬼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他咬紧牙关,口腔里满是血腥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体内残存的、那源自“余烬”的冰冷死寂气息,以及刚刚玉佩中母亲魂光传递来的、那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守护意念,混合着心头最后一点精血,不顾一切地灌注进手中那根灰扑扑的绳索之中!
“嗡!”
原本毫不起眼的捆仙绳,在接触到这股混合了死寂、守护与血脉精粹的力量时,猛地一颤!绳身瞬间绷直,灰扑扑的表皮如同蜕皮般片片剥落,露出内里一种深沉内敛、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金色泽!绳体上,无数细密繁复、如同天然生成的古老符文骤然亮起,流淌着暗金色的微光!一股沉重、冰冷、仿佛能禁锢时间、束缚万灵的无形力场,骤然从绳索上弥漫开来!
“老鬼!你的报应…来了!”
王青城嘶哑地低吼,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这根苏醒的暗金绳索,朝着瘫倒在地、气息奄奄的邪师狠狠抛出!
“咻——!”
捆仙绳如同一条苏醒的暗金灵蛇,在空中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它仿佛拥有自己的灵性,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便缠绕上了邪师那正在急速腐烂、散发着恶臭的躯体!
绳索甫一接触邪师的身体,绳身上的暗金符文光芒大盛!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禁锢之力轰然降临!
“呃啊——!!!”
邪师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灵魂层面恐惧的惨嚎!这惨嚎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于他正在溃散的魂魄!
捆仙绳的缠绕,并非物理的束缚!那暗金色的绳索如同虚幻般,直接勒进了邪师的身体,深深嵌入他那半尸化的灵肉之中!绳身上的古老符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刻在他的魂魄本源之上!
更可怕的是,绳索的力量并非简单的禁锢。它更像是一个贪婪的漩涡,一个冰冷的囚笼!它开始疯狂地汲取、剥离邪师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无论是他修炼多年的污秽邪力,还是那半尸之体蕴含的阴煞死气,甚至是支撑他魂魄不散的怨毒执念…一切的力量,都被这暗金色的绳索强行抽离、吞噬!
肉眼可见的,邪师那本就干瘪的躯体如同被放了气的皮囊,以惊人的速度萎缩、塌陷下去!皮肤紧紧包裹着骨骼,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他眼窝中那两点微弱的绿芒鬼火疯狂闪烁、跳动,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却如同被钉死在琥珀中的飞虫,连熄灭都做不到!捆仙绳的力量将他溃散的魂魄死死锁在这具急速腐朽的躯壳里,同时不断地抽取他魂体中的“养分”,让他清醒地感受着力量流逝、躯体腐烂、灵魂被永恒禁锢的无边痛苦!
这才是真正的炼狱!永恒的囚徒!清醒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走向彻底的腐朽和虚无,却连自我了断都做不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过往罪孽最残酷的清算!
“不…不…放开我…杀了我…杀了我啊!”邪师残存的意念发出凄厉到扭曲的灵魂尖啸,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哀求。但捆仙绳冰冷无情,暗金符文流转,吞噬与禁锢的力量毫不停歇。
王青城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大仇得报的冰冷和一丝深沉的疲惫。他挣扎着,艰难地挪动身体,爬到那暗室中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被鼠群咬断了棺材钉、此刻显得孤零零的草人。草人胸口,母亲那张泛黄褪色的照片依旧清晰。
他解下脖子上那半块温润的羊脂玉佩,轻轻放在草人旁边。玉佩似乎感受到了草人上残留的、母亲最后的气息,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微光,如同温柔的抚慰。
做完这一切,王青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加上强行催动诸般法器和“余烬”力量带来的恐怖反噬,如同无数座大山轰然压下。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冰冷和死寂彻底吞噬了他最后的意识。他身体一歪,倒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陷入了深沉的昏迷。只有那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残留着一丝生机。
暗室中,只剩下那暗金绳索不断收紧、符文流转的细微嗡鸣,以及邪师躯体在束缚中偶尔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干裂声。浓烈的腐朽胭脂香、血腥味和尸臭混合在一起,沉淀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
门外,瘫软在地的李有田,听着里面彻底没了动静,只有一股更加阴森恐怖的气息弥漫出来,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冲向驴车,鞭子疯狂抽打着瘦驴,逃命般冲出了这条死寂的胭脂胡同,消失在靠山堡茫茫的风雪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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