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薪火不灭
清军败退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尽，济南城内外已是一片劫后余生的忙碌景象。残垣断壁间，军民协力清理着废墟，空气中混杂着焦土、药草与隐约未散的血腥气。悲恸沉淀在眼底，转化为重建家园的沉默力量。
官衙议事厅内，烛火彻夜未熄。“济南抗清盟”的骨架虽已搭起，血肉填充却千头万绪。
秦渊坐于主位，倾听各方禀报，时而发问，时而决断。他面色仍带伤后初愈的苍白，但脊梁挺直如松，目光锐利如电，体内那片混沌内力在连日调息与简心以金针辅佐下，渐趋圆融，虽未彻底驯服，却已能如臂指使，运转间隐有风雷内敛之势。他深知，肩头担着的，不仅是这一城安危，更是无数追随者以性命相托的信任与希望。
苏墨羽扇轻摇，看似从容，实则心力交瘁。粮饷、军械、人事调配、各方关系斡旋，无数琐碎而至关重要的事务需他统筹。他面前摊开着新绘的势力图与物资清单，指尖划过江南、川陕、乃至关外，脑中飞速计算着各种可能性。
“……综上所述，”苏墨合上最后一卷文书，揉了揉眉心，“眼下最大困境，仍是粮饷。张煌言大人已携林风等人秘密南下金陵，凭借其声望或可筹得部分钱粮，然远水难解近渴。城内存粮，即便加上缴获与大户‘捐献’，按最低配给，亦仅能支撑半月。且军械损耗巨大，弓弩箭矢十不存三，火炮更是损毁严重。”
黄得功独臂按着桌案，沉声道：“兵员补充亦是问题。血战之后，能战之兵不足六千，且多带伤。新募壮勇未经战阵，需时操练。李过将军的骑兵虽骁勇，但马料消耗亦巨。”
李过接口，声音粗豪却带着审慎：“秦盟主，苏先生，不是俺老李叫苦，兄弟们跟着咱拼命，总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周边州县听闻济南大捷，或有义民来投，但也都张嘴要饭吃。这摊子，越铺越大了。”
气氛一时凝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有秦渊之勇，苏墨之智，面对实实在在的物资匮乏，亦感棘手。
一直默立窗边的江辰忽然转身，幽紫的眸子扫过众人，声音冷冽如冰：“城西三十里，黑风寨。”他只说了五个字。
苏墨眼中精光一闪：“江堂主是指……盘踞黑风山的那股悍匪？听闻其寨主‘裂山斧’樊刚，武艺不俗，麾下亡命之徒数百，据险而守，官府屡剿未果。其寨中积攒颇丰，且与清军曾有暗中交易。若能拿下，其所藏钱粮军械，或可解燃眉之急。” (修改点：将“赵莽”更名为“樊刚”，外号保留“裂山斧”以体现其悍勇特性)
“确有其事。”负责情报搜集的穆人清长老颔首，“樊刚此人性情暴烈，但极重承诺，若能以力服之，或可收为己用。”
刘体纯（原闯军将领）立刻摩拳擦掌：“那还等什么？正好拿这帮祸害练练新兵！老子带人去平了他！”
“不可妄动。”秦渊抬手制止，“黑风寨易守难攻，强攻损失必大。我等初立，需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成果。”他看向苏墨，“苏兄，可有良策？”
苏墨沉吟片刻，羽扇轻点地图上黑风寨位置：“硬攻不智，或可智取。据闻樊刚此人，虽悍勇，却极重江湖义气，尤好与人比武较技。或许……可遣一高手，以武会友，相机行事。”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投向秦渊与江辰。
秦渊微微摇头：“我身为盟主，不宜轻动，且内力初稳，需坐镇中枢。”他目光转向江辰，“江兄，此事恐怕需劳你走一遭。不必强求，若能以武折服，兵不血刃收编其众，获取资财，则为上策。若事不可为，探明虚实即可退回。”
江辰面无表情，只是右手轻轻按上了剑柄。行动，即是回答。
“好！”秦渊点头，“江堂主可带数名好手同行，见机行事。穆长老，烦请提供黑风寨详尽地形与人物资料。”
决议既定，众人又商议了屯田、军匠招募、与新占区义军联络等事，直至深夜方散。
秦渊回到后堂，简心正等着他，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秦大哥，趁热喝了。你内息虽稳，但根基犹有亏损，不可过度劳神。”
看着简心眼下淡淡的青影，秦渊心中涌起暖意与歉疚：“心儿，辛苦你了。伤员情况如何？”
“重伤者已稳住性命，轻伤者大多好转。只是……”简心轻叹一声，“药材消耗太快，尤其是几味主药库存将尽。我欲明日带人往城南三十里外的‘瘴疠谷’走一遭，那里地势险峻，人迹罕至，或可寻到年份足够的‘赤阳参’与‘七叶莲’，对你调理内息、炼制‘温玉培元丹’也大有裨益。”
秦渊闻言皱眉：“瘴疠谷？听闻那里毒瘴弥漫，蛇虫肆虐，太过危险！”
简心嫣然一笑，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晃了晃：“放心，我自有‘避瘴丹’与驱虫药粉。况且，‘蝶恋花’轻功别的不敢说，保命逃遁还是颇有信心的。你如今肩负重任，岂能无一副强健体魄？此事关乎你的根基，我非去不可。”她语气温柔，态度却异常坚决。
秦渊知她外柔内刚，一旦决定之事极难更改，且她医术通玄，准备充分，确是最佳人选。他握住她的手，郑重道：“务必小心！多带人手，早去早回。若有危险，立刻撤回，药材之事再想他法。”
“知道啦，我的大盟主。”简心俏皮地眨了眨眼，反手扣住他的腕脉，细细感应片刻，秀眉微蹙，“你内力进境虽快，但那至阴之气如附骨之疽，与《沧海无量诀》的阳和之力仅是表面平衡。‘温玉培元丹’必须尽快炼成。此外……你近日是否又动用了那‘领域’之力？”
秦渊默然点头，将那夜玉罗刹来访以及“圣火令”之事告知。
简心听完，面色凝重：“玉罗刹此人，心思如渊，其言不可尽信，亦不可不信。这‘圣火令’……我观其纹路，似与西域某种古老祭祀有关，你贴身收藏，多加留意，或有异状。”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色，“秦大哥，力量增长虽好，但切记勿被力量所御。你那‘言出法随’之境，玄妙莫测，消耗的恐怕不仅是内力，更有心神乃至……气运。非到万不得已，慎用。”
“我明白。”秦渊颔首，将简心的叮嘱牢记于心。两人又细语片刻，简心方催促他服下药膳，各自安歇。
翌日清晨，江辰带着两名精干手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济南，直奔黑风寨。
简心亦收拾妥当，带着四名身手矫健、略通药理的护卫，乘着晨曦往瘴疠谷方向而去。
秦渊与苏墨亲自送行，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皆感责任重大。
“江辰剑快，当可无虞。只是简姑娘……”苏墨摇扇微叹，“瘴疠谷非是善地。”
“她认定之事，无人能改。”秦渊目光深远，“我们能做的，便是守好这济南，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接下来的数日，济南城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在压力下艰难而又坚定地运转着。黄得功与李过全力整军，张煌言留下的政务班子高效运转，安抚流民，组织生产。苏墨则忙于核算物资，协调各方，并将联盟框架细则进一步完善颁布。
秦渊每日巡视城防，督导训练，处理各项事务，闲暇时便潜心钻研武道，试图更深层次地理解与掌控体内那股愈发磅礴，却也愈发莫测的混沌内力。他发现，当自己心念纯粹，意守仁侠之时，内力运转便中正平和，浩然大气；若心绪波动，杀意炽盛，则阴寒寂灭之意便悄然滋长，虽威力更增，却隐隐有反噬之险。这让他对简心与苏墨的提醒更加警醒，愈发注重心性的锤炼。
这日午后，秦渊正在校场观看新兵操练，忽有监察堂下属疾步来报。
“盟主！江堂主传回消息！”
秦渊精神一振：“讲。”
“江堂主已至黑风寨，依计行事，以剑术折服樊刚及其麾下三大头目。樊刚愿率众归附，但提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要求面见盟主您，亲自献上寨中积蓄，并表示……唯有您亲至，他才真心归顺，否则宁可以死相拼，焚毁粮草。”
秦渊双眼微眯。樊刚此举，是真心仰慕，还是另有所图？是考验，还是陷阱？
几乎同时，另一名派去护卫简心的护卫浑身带伤，踉跄冲入校场，急声道：
“盟主！不好了！简心姑娘在瘴疠谷遭遇不明身份高手伏击！对方手段诡异，武功极高，我们拼死抵挡，简心姑娘为采药深入险地，现下……现下被困谷中，生死未卜！”
“什么？！”秦渊周身气息骤然一寒，校场之上仿佛瞬间进入寒冬，离得近的几名士兵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眼中厉色一闪而逝，强压下立刻动身的冲动，沉声问道：“可看清对方来历？有多少人？”
“对方皆着黑衣，蒙面，所用武功驳杂，看不出路数，但配合默契，像是有备而来！人数不下二十，其中至少有三人武功不在我等之下！”
内忧未平，外患又至。江辰那边情况未明，简心此刻又身陷险境！
秦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心念电转，瞬间权衡利弊。黑风寨之事关乎联盟生存根基，不容有失，樊刚点名要见自己，若不去，恐生变数，前功尽弃。而简心那边，危机万分，迟则生变！
他猛地抬头，目光已恢复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令苏先生，暂代盟主之职，统筹全局！”
“点齐亲卫队，备马！即刻随我前往瘴疠谷！”
“另，飞鸽传书江辰，告知他我随后便至黑风寨，让他稳住樊刚，一切待我抵达后再议！”
命令一道道发出，清晰果断。他不能分身，但两件事都必须处理！先去救回简心，再立刻赶往黑风寨！这是唯一的，也是风险最大的选择。
希望之火初燃，绝不容许熄灭！无论是为了挚爱，还是为了这刚刚凝聚的联盟，他都必须迎难而上，将这重重危机，一一踏破！
（第三卷终章）
【下章预告】
简心重伤初愈，黑风寨资财暂解燃眉，然真正的风暴已在平情势急转直下！秦渊毅然奔赴瘴疠谷，救援身陷重围的简心。谷中毒瘴弥漫，杀机四伏，伏击者的真实身份与目的究竟为何？他们为何针对简心？与此同时，黑风寨之约暗藏玄机，樊刚真心归顺还是请君入瓮？江辰独对群匪，又将如何应对？苏墨坐镇济南，能否稳住这初生的联盟，应对可能接踵而来的风波？玉罗刹所赠“圣火令”首次示警，隐隐发烫，是福是祸？第二百四十章《北地长城》，看秦渊如何双线作战，以身为盾，筑起那不倒的北地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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