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 年 8 月 16 日的中午,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里,暑气被窗棂裁成碎片,
透过绿萝油绿的叶片筛下来,在红漆实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把碎银。
冯奇那踉跄的身影刚消失在走廊拐角,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的 “噔噔” 声还未散尽,
祁同伟便缓缓收回目光,指尖在桌面轻轻一叩,伸手拿起了那部朱红漆皮的转盘电话。
这是市委书记的专线,机身烫着金色的麦穗纹,线路直通省委、市公安局、各区政府等要害部门。
能用上这种带 “红机” 标识的电话,意味着手握这座千万人口城市的实权,是跺跺脚就能让京州官场抖三抖的人物。
祁同伟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拨弄拨号盘时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笃定,“咔哒咔哒” 的机械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一串号码按完,听筒里刚响起两声 “嘟嘟” 的忙音,靳开来那股子带着烟火气的爽朗嗓音就炸了出来:
“同伟,你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刚烧到市委大楼就熄了?”
祁同伟靠进宽大的老板椅里,椅背的牛皮被阳光晒得温热,他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不疾不徐,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老靳,少贫嘴。先跟我说,光明县国营轻机械厂那边,兄弟们安顿得怎么样?宿舍够不够住?食堂的伙食管饱吗?”
“放心!” 靳开来的声音里裹着笑,背景里还能听到搪瓷缸碰撞的脆响,
“那片宿舍区空了快半年了,三百号兄弟一人一间房还能留着几间当仓库。
我把炊事班的老周头拉来了,那老小子炖的猪肉白菜,香得能把隔壁厂子的狗勾来!
早上小米粥就咸菜,中午大锅菜管够,兄弟们在南疆啃压缩饼干啃了好几年,现在一个个吃着肉,都说比过年还舒坦!”
祁同伟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淡笑,眼底的冷冽散去几分:
“那就好,委屈兄弟们憋了这几天。下午就按咱们之前定的计划来,记住,稳扎稳打,别出岔子。”
“明白!” 靳开来的声音瞬间收了笑意,变得像淬了钢的刀子,
“蒋家那些歌舞厅,我早就想给他们掀了!这几天憋着的火,正好让兄弟们撒撒!”
挂了靳开来的电话,祁同伟没放下听筒,指尖又在拨号盘上转动起来,这次拨的是省委组织部的号码。
电话响了五六声,才被接起,背景里夹杂着文件翻动的 “沙沙” 声和组织部干部的交谈声,显然赵立春刚开完一场干部会议。
“同伟啊,刚坐上市委书记的椅子,就想起我这个组织部长了?
是不是京州的班子缺人,想让我给你调几个得力的?”
赵立春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作为省委组织部长,他手里攥着全省干部的任免权,说起话来自然带着居高临下的底气。
祁同伟笑了笑,语气里掺了点央求的意味,像晚辈对长辈撒娇:
“赵叔,还真有件事想求您帮忙。原定于下午开的京州处级以上干部大会,您看能不能往后挪几天?”
电话那头的赵立春瞬间没了声音,片刻后,沉郁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几分严肃:
“同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新市委书记上任,开处级干部大会是规矩,是亮明身份、镇住班子的关键。
虽然没有文件硬规定不能延,但传出去,别人会说你不懂规矩,甚至会猜省委的任命是不是出了问题。”
祁同伟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依旧笑着打太极:
“赵叔,我知道不合规矩,可我这边确实有急事要办。您就帮我这一次,具体是什么事,我现在还不能说,等事成了,您自然就明白了。”
赵立春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奈,又有几分了然:
“你小子,从小就一肚子鬼点子,现在当了市委书记,更是变本加厉。说吧,是不是又想给蒋正明来个冷不防?”
“赵叔英明!” 祁同伟打了个哈哈,语气里满是狡黠,“您就当帮晚辈一个忙,等我在京州站稳了脚跟,肯定忘不了您的提携。”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官话,从汉东的年轻干部培养,聊到京州各区县的班子配置,赵立春架不住祁同伟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松了口:
“行吧,我跟省委办公厅打个招呼,把会议延一周。不过你小子记住,这事要是出了岔子,我可保不住你。”
“谢谢赵叔!” 祁同伟连忙道谢,挂了电话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窗外的京州街景上,心里清楚,这一周的时间,足够他在京州的地下世界,掀起一场翻江倒海的风暴。
与此同时,光明县国营轻机械厂的宿舍区里,靳开来刚挂了祁同伟的电话,就转身拍了拍身边两个汉子的肩膀。
这两人都是他在南疆战场上的生死兄弟,一个叫王铁,虎背熊腰,胳膊比普通人的大腿还粗;
一个叫李猛,眼神锐利如鹰,是侦察兵出身,两人站在那里,像两尊铁塔,透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
“走,跟我出去一趟,办正事。” 靳开来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果决。
三人刚走到宿舍区大门口,就听到一阵震天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像一头头咆哮的野兽。
抬头望去,六辆崭新的桑塔纳轿车排着队,后面跟着十辆绿皮面包车,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在宿舍区门口的空地上停下,扬起一阵尘土。
为首的桑塔纳车门打开,冯奇从车上下来,他穿着一身熨烫得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连一丝杂发都没有,
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伸出的手像刚洗过一样干净:
“这位就是靳开来靳大哥吧?我是京州市委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冯奇,祁书记让我把这些车送过来,给兄弟们用。”
靳开来上下打量了冯奇一眼,认出他是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局长,之前在祁同伟的办公室外见过一面。
他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冯局长,辛苦你了。”
说着,他朝身后的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手下立刻转身跑进宿舍,很快抱出四条软中华香烟。
靳开来先让他分给驾驶车辆的几个政府车队司机,每人一条,司机们接过烟,眼睛都亮了,
脸上笑开了花,嘴里不停说着 “谢谢靳大哥”,那股子殷勤劲儿,跟刚才开车时的严肃判若两人。
随后,靳开来又拿起两条软中华,塞进冯奇手里,拍了拍他的胳膊,掌心的厚茧蹭得冯奇的西装面料沙沙响:
“冯局长,一点小意思,辛苦你跑这一趟。”
冯奇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推辞,手指触到软中华那熟悉的烟盒质感,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他在机关里混了三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自然知道这是人情世故。靳开来虽然是祁同伟的人,但这份打点,是给他冯奇的面子,也是让他以后办事更上心的筹码。
他连忙把烟揣进怀里,西装的口袋瞬间鼓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更浓了,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靳大哥太客气了,都是为祁书记办事,应该的,应该的。”
靳开来笑了笑,没再多说。
他这些年下海搞建筑工程,跑遍了大江南北,对这些人情世故门清得很。
就算冯奇是祁同伟的手下,该有的打点也不能少 —— 这年头,没有好处,谁会真心实意地给你卖命?
冯奇和司机们拿着烟,又说了几句 “以后有事尽管吩咐” 的客套话,才开车离开。
看着他们的车消失在路口,靳开来掏出腰间的大哥大,按下了宿舍区的内部号码,声音洪亮得像擂鼓:“兄弟们,出来领车了!”
话音刚落,三百名南疆退伍兵就从宿舍里涌了出来,一个个穿着迷彩背心,皮肤被晒得黝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这个时候的大夏,汽车还是稀罕物,普通人家连自行车都得攒半年工资买,更别说一下子来了十六辆车。
这些常年在部队和工地上摸爬的汉子,看着眼前的桑塔纳和面包车,激动得摩拳擦掌,连嗓门都高了八度。
靳开来让大家把面包车分配给各个小队,又挑了几个在部队开过车的兄弟负责开桑塔纳,然后拍了拍王铁和李猛的肩膀:
“你们俩跟我走,去市公安局。”
说完,他坐上一辆桑塔纳的驾驶座,王铁和李猛一左一右坐在后座,车子缓缓驶出宿舍区,朝着京州市区的方向开去。
京州街头,自行车流像潮水一样,桑塔纳轿车在其中穿梭,车身上的红漆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连路边卖冰棍的老太太都探着头,嘴里念叨着 “这是谁家的车,这么气派”。
十来分钟后,桑塔纳轿车稳稳停在了京州市公安局大门口。这栋六层的白色小楼墙面有些斑驳,墙根处还沾着经年累月的尘土,
门口两根水泥门柱刷着红漆,却已褪色成暗红,像凝固的血。
两个穿着藏青色警服的警卫笔挺地站在门两侧,腰间的黑色警棍随着呼吸微微晃动,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扫描仪似的,扫过每一个靠近的人。
靳开来刚摇下车窗,一股混杂着汽油味和尘土的热风就灌了进来,还没等他开口,
左边那个警卫就上前一步,伸手按住了车窗框,语气冷硬:“干什么的?公安局是菜市场,想进就进?”
靳开来脸上堆着笑,推开车门走下来。他穿着件深蓝色的夹克,袖口磨得有些发亮,却丝毫不显寒酸,反而透着股利落劲儿。
他从兜里掏出四包软中华,用手指夹着递到为首的中年警察面前 ,
这警察约莫四十岁,警服领口的扣子没系严,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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