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复汉帮幽州分舵的密室内，油灯的光晕将陈舵主脸上深刻的皱纹映照得愈发清晰。汪小野坐在他对面，神色平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陶茶杯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木料和淡淡墨香混合的气味。
“汪兄弟，”陈舵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落鹰涧一役，干得漂亮。耶律烈损失了一支精锐斥候队，现在像被踩了尾巴的疯狗，正在四处乱嗅。你这把‘野火’，烧得够旺，也够及时。”
汪小野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运气好，加上兄弟们拼命。辽狗轻敌，给了我们机会。”他并不想过分夸大自己的功劳，在这老狐狸面前，保持低调和务实总是没错的。
陈舵主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居功，不浮躁，很好。”他话锋一转，“不过，这次动静太大，也把你们彻底暴露在了明处。耶律烈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恐怕会是狂风暴雨。”
“舵主有何指教？”汪小野直接问道。他知道，陈舵主深夜密召，绝不会只是为了夸他两句。
“指教谈不上，”陈舵主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是想与汪兄弟商议下一步的应对之策，以及……野火营未来的出路。”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一直让你们游离在外，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风险太大，补给也难。分舵在城西有一处隐秘的货栈，明面上是做皮货生意，实则是一处据点。那里人手可靠，物资也相对充足。”
汪小野心中一动：「这是要正式收编，把我们纳入羽翼之下？还是想就近监视，方便控制？」他面上不动声色：“舵主的意思是，让我们搬进城里？”
“只是提供一个更安全、更便利的落脚点。”陈舵主语气诚恳，“野火营依旧由你全权统领，分舵只提供必要的支持和情报共享。你们可以更专注于练兵和行动，不必再为粮草琐事烦心。当然，重大行动，需与分舵通个气，以免误伤或错失良机。”
条件听起来很优厚，几乎是无偿的援助。但汪小野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沉吟片刻，问道：“我们需要付出什么？”
陈舵主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老谋深算的意味：“很简单。第一，野火营需对外明确打出复汉帮的旗号，壮大声势。第二，在分舵需要时，提供必要的武力支持。第三……”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汪小野，“帮我盯紧几个人。”
果然！汪小野心中冷笑，重点在这里。借刀杀人，清除异己。
“舵主指的是？”他故作不知。
“孙先生，李堂主，还有……王大眼。”陈舵主缓缓吐出三个名字，语气冰冷，“他们最近与外界接触频繁，动向可疑。我怀疑，他们与玄冥教，甚至辽廷，有所勾连。”
汪小野心中快速权衡。接受，意味着获得一个相对稳定的基地和资源，但也必然更深地卷入复汉帮的内部倾轧，成为陈舵主手中的刀。拒绝，则可能失去眼前的支持，甚至引来陈舵主的猜忌和打压。
“舵主信得过我？”汪小野抬眼，与陈舵主对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陈舵主回答得干脆，“我看重的是你的能力和你手下那帮敢打敢拼的兄弟。更重要的是，你根基浅，与帮内各方没有瓜葛，是清查内奸最合适的人选。”
这话半真半假。汪小野知道，自己这把“刀”够快，也够“干净”，用起来顺手，也容易控制。但他也有自己的算计。
“好。”汪小野点头，“货栈我们可以接手。盯人的事，我会留意。但如何行动，何时行动，需由我根据情况判断。我不能拿兄弟们的性命去冒险试探。”
这是他的底线——保持行动自主权。
陈舵主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对汪小野的谨慎和强硬并不意外，反而更加满意。他需要的是有脑子的鹰犬，而不是唯命是从的傀儡。
“可以。”陈舵主爽快答应，“具体细节，我会让蒲铁匠与你对接。明日，便可安排人手逐步转移。”
大事谈妥，气氛稍稍缓和。陈舵主似不经意般问道：“听说你营中有对双胞胎姐妹，颇为得力？”
汪小野心中警铃微作，面色不变：“不过是两个无家可归的丫头，做些杂事罢了。”
陈舵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乱世之中，女子不易。汪兄弟能庇护她们，也是功德。不过，城中龙蛇混杂，她们的身份……还需妥善安排，以免节外生枝。”
这话像是关心，又像是提醒，更暗含一丝警告。汪小野不动声色地应下：“舵主费心，我自有分寸。”
离开密室，夜风一吹，汪小野才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与陈舵主的这次会面，看似达成了合作，实则一步踏入了更深的漩涡。他不仅要在明面上应对辽军的报复，还要在暗地里提防帮内的冷箭。
回到临时营地时，已是后半夜。营地静悄悄的，只有值守的哨兵在黑暗中警惕地巡视。汪小野远远看到，小竹和小梅窝棚里的油灯还亮着，隐约传来姐妹俩低低的交谈声，但在他走近时，又瞬间安静了下去。
他脚步顿了顿，没有过去，径直走向自己的棚子。陈舵主最后那句关于姐妹俩的话，在他脑中回响。他意识到，将她们带入更加复杂的幽州城，或许将面临新的未知风险。
而棚内，小竹和小梅听着外面熟悉的脚步声远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新的征程即将开始，而她们的心事，似乎也随着这变幻的局势，变得更加沉重和迷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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