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拉入棺椁的瞬间,预想中的狭窄、窒息与黑暗并未降临。谢灼华只觉得眼前光影急速流转,身体被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牵引,仿佛坠入了一条由星光铺就的隧道。
待那眩晕感散去,她发现自己竟立足於一片无垠的虚空之中。
脚下并非实体,而是缓缓流转、色彩瑰丽的星云尘埃,如同踩在柔软的银河之上。头顶,是望不到边际的璀璨星河,无数星辰明灭闪烁,汇聚成浩瀚的光之海洋,静谧而深邃。这里没有声音,没有风,只有一种绝对的、来自宇宙本源的宁静与苍茫。
而在这片星墟的中央,悬浮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他由纯净的幽蓝光芒凝聚而成,轮廓清晰,却带着一种透明的质感。他背对着谢灼华,身姿挺拔,仿佛与这片星空融为一体,亘古存在。
似乎感应到她的到来,那身影缓缓转过身。
光芒流转间,露出一张面容。那面容与谢灼华记忆中父亲谢擎的眉宇有着五六分的相似,同样坚毅的轮廓,同样深邃的眼眸。但眼前这张脸,更加古老,更加威严,仿佛承载了无数星辰的生灭,眼神中不再是凡人的喜怒哀乐,而是蕴含着星寂与重生、冰冷与慈悲交织的复杂神光。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历史的沉淀,一种力量的象征。
他看着谢灼华,目光平静,却仿佛能穿透她的身体,直视她灵魂深处流淌的谢家血脉,以及那血脉中蕴含的宿命。
“孩子,不必害怕。”
一个温和而苍老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这片星墟中,在她的心神深处响起。这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她因骤然变故而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
“吾乃谢氏先祖,‘星寂守护者’谢陨之残魂。”他自报家门,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引你前来,非为加害,是为告知你被尘埃掩埋的真相,并予你……谢氏血脉继承者,最后的选择。”
谢陨?星寂守护者?这就是那位在石室册子上留下记录,与父亲交接“逆鳞”的守护者?他竟然还有残魂留存于此?
谢灼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屏息凝神,静静聆听。
先祖残魂谢陨并未多言,他只是缓缓抬起由光芒构成的手臂,指向星空深处。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那片区域的星辰光芒骤然变得明亮、凝聚,如同三面巨大的、由星光构成的镜面,缓缓浮现出三幅截然不同、却都令人心神剧震的景象!
第一幅:冰渊崩,魇龙啸
景象中,北境那片熟悉的冰原大地剧烈震颤,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她曾坠入的那道冰渊彻底崩塌、扩大,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恐怖巨坑!紧接着,一颗覆盖着幽蓝鳞片、大如山岳的狰狞头颅,猛地从深渊中探出,发出震碎云霄的咆哮!正是那头“魇根”巨兽!它完全苏醒了!庞大的身躯挣脱束缚,肆意践踏大地,幽蓝的吐息所过之处,万物冻结、崩碎、化为齑粉!城池倾颓,烽火连天,无数渺小的人影在冰霜与恐惧中奔逃、倒下,北境乃至更广阔的土地,瞬间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封地狱!
第二幅:金莲绽,帝冕落
景象转换。那是在一座庄严肃穆、却笼罩在诡异金色光芒中的巨大宫殿内(并非皇城,风格更加古老诡秘)。一座庞大的、由纯金铸造的莲花状祭坛矗立中央,祭坛周围,跪伏着密密麻麻、身穿各式官服乃至龙纹冕服的身影!他们眼神空洞,如同被操控的傀儡。而在祭坛顶端,站立着一人——正是那个金莲会的白袍人,或者说,是他口中那位神秘的“主上”?他面容模糊,笼罩在金色的光晕中,手中高高举着的,正是那枚黑色的“逆鳞”玉佩!逆鳞在他手中散发出妖异的乌光,与整个祭坛的金光交融。更让谢灼华瞳孔收缩的是,在那“主上”的脚下,赫然匍匐着一个穿着明黄龙袍、头戴帝冕的身影——当朝皇帝!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帝冕,滚落在一旁,沾满尘埃。
第三幅:赤旗扬,孤影立
最后一幅景象,最为复杂,也最让谢灼华心神激荡。那似乎是在一片经历过惨烈大战的废墟之上,背景隐约是那艘“隼舟”破碎的残骸。无数面熟悉的、带有谢家徽记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只是许多旗帜已然破损,沾染着暗红的血迹。而在画面中央,一座由碎石和断戟垒起的高台上,立着一道孤绝的身影——正是谢灼华自己!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父兄庇护的少女,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历经生死磨砺后的坚毅与……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她手中,紧紧握着那枚鹰扬虎符和已然完整、散发出温润却强大光芒的赤玉。她的身后,是无数沉默肃立、甲胄染血的身影,有黑甲的谢家军,有云枪卫,还有一些看不清面貌、却气势彪悍的各方势力。他们如同潮水般蔓延到视野尽头,兵锋所向,是一片狼藉的江山。而她,站在浪潮之巅,脚下是燃烧的城池与倒伏的敌人,目光所及,是风雨飘摇的万里河山。
这三幅景象,如同三把重锤,狠狠砸在谢灼华的心上!
魇龙灭世,金莲篡国,抑或是……她自己,踏上一条充满血火与孤独的霸业之路?
“谢家的血脉,是钥匙,亦是枷锁。”先祖残魂谢陨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星墟的寂静,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沧桑与沉重,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延续了千年的诅咒与责任,“血脉唤醒力量,也背负宿命。‘魇根’因谢氏先祖之约而封,‘逆鳞’因谢氏血脉而铸,‘隼墟’因谢氏守护而存……一切因果,皆系于此。”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谢灼华苍白而震惊的脸上。
“未来之路,在你一念之间。”
“现在,告诉吾,你的选择?”
是任由魇龙出世,万物寂灭?是坐视金莲会篡夺江山,奴役众生?还是……接过那染血的虎符与赤玉,背负起谢氏一族的宿命与罪孽,走上那条注定白骨铺就、孤独至死的霸业之途?
星光在她眼前流转,三幅未来的画卷如同命运的岔路口,冰冷地横亘在她面前。
没有一条路,通往安宁。
谢灼华站在星墟中央,看着那三幅映照着她与这个世界未来的景象,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她该如何抉择?
就在谢灼华凝视着三幅未来幻象,心神激荡、难以决断之际,那幅属于她自己的“霸业”景象突然产生了异变!画面中,那个冷峻孤绝的“谢灼华”猛地转过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精准地与她这个“现在”的谢灼华对视!那眼神中,没有帝王的威严,没有霸主的冷漠,只有无尽的疲惫、深入骨髓的悲伤,以及……一丝近乎祈求的意味?!同时,一段破碎的、带着强烈情绪的精神意念,强行涌入谢灼华的脑海:“……不要……选这条路……代价……太大了……哥哥……他……”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仿佛被强行掐断!与此同时,先祖残魂谢陨发出一声惊疑的低呼:“嗯?!时空回响?竟有后来者能干扰‘星鉴’?!” 而另外两幅幻象也同时波动起来,那头完全苏醒的“魇根”巨兽,竟调转狰狞的头颅,幽蓝的竖瞳仿佛也看向了谢灼华,发出一声蕴含着什么信息的低沉咆哮;那金莲祭坛上的“主上”,模糊的面容上也似乎勾起了一抹诡异的、洞悉一切的笑容!星鉴示未来,未来却已生变!谢灼华的选择,似乎牵动了更多隐藏在时空迷雾中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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