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清晨。
李庄隘口。
初夏的阳光已经显露出几分毒辣,毫无遮拦地倾泻在这片沉默的土地上。空气中弥漫着被炙烤的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混合着一种近乎凝滞的、令人心慌的寂静。没有风,连平日里最聒噪的知了都噤了声,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隘口两侧长满灌木和低矮松树的土坡,像是两道巨大的、沉默的臂膀,将那条灰白色的土路紧紧箍在中间。路不宽,刚好能容两辆卡车错身,路面被往年雨水冲刷出深深浅浅的车辙,像老人额头上化不开的皱纹。
此刻,在这看似荒芜寂静的土坡之上,每一块岩石后,每一丛灌木下,都潜伏着冰冷的杀机。
孙铭像一截枯木,一动不动地趴在一处视野极佳的狙击位上。他身上覆盖着精心编织的、缀满了本地草木的伪装网,连他手中那支加装了瞄准镜的莫辛-纳甘步枪的枪管,也用粗布条缠绕,做了防反光处理。他的脸颊紧贴着冰凉的枪托,汗水顺着鬓角滑落,痒酥酥的,他却连眼皮都未曾眨动一下。透过瞄准镜,下方那条土路,以及路对面山坡上几个预先标记好的参照物,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他的呼吸被刻意压得极缓极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泥土和植物汁液那略带腥涩的味道;每一次呼气,都仿佛要将自己与周围的环境彻底融为一体。他在心里默算着时间,按照情报,目标车队应该在上午九时左右经过这里。
他的任务简单而致命:确认亲王乘坐的车辆,并在总攻开始的混乱中,寻找机会,给予其致命一击。他是这场“狩猎”中,最后一道保险,也是最精准的那颗子弹。
在他身后和两侧,分散潜伏着特战队的其他队员。他们如同岩石缝隙中的蝎子,收敛着所有的声息,只有握着武器的手,指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发白。汗水浸湿了他们的后背,又被体温和周围的闷热慢慢烘干,留下一片片汗碱。
时间,在一种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阳光越来越烈,烤得坡上的石头发烫,隔着厚厚的军装,也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力。一只不知名的黑色小甲虫,慢悠悠地爬过孙铭眼前的一片草叶,触角微微晃动,对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异物”毫无所觉。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声布谷鸟的啼叫,悠长而空灵。这是外围观察哨传来的信号——一切正常,未见异常。
孙铭的食指,轻轻搭在冰凉扳机护圈的外侧,感受着金属那稳定而可靠的触感。他的整个世界,仿佛都收缩到了瞄准镜里那片狭小的视野。
……
在距离隘口约两里外的一处山坳里,王承柱的炮营阵地同样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几门主要的火炮被巧妙地伪装成土堆或灌木丛,炮口指向隘口的方向。炮手们蹲在炮位旁,脸上汗水涔涔,眼神却死死盯着营长王承柱。
王承柱半蹲在地上,面前摊着那张被他摩挲得起了毛的地图,手里还攥着他那片刻不离的算盘。他没有拨动算珠,只是死死攥着,仿佛能从上面汲取计算所需的冷静和精准。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核对早已烂熟于心的射击诸元。
“风向,偏西,微风……距离,一千八百米……目标区域,道路中段及前部车辆……”他像是在念诵某种关乎生死的咒语。空气里弥漫着火炮润滑油和淡淡火药残留的气味,混合着士兵们身上散发出的汗味,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战场的气息。
一个观测兵猫着腰跑过来,压低声音:“营长,确认了,前方观察哨看到鸟群惊飞,估计车队快进入视野了!”
王承柱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他重重一点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各炮位,最后检查!听我命令!”
……
更远处,楚风站在一个地势稍高、能够俯瞰整个伏击区域轮廓的隐蔽指挥点上。他举着望远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冰封的湖面。方立功站在他身旁,脸色苍白,不停地用一块灰布手帕擦拭着额头和脖颈上的汗水,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那几乎要撑破胸膛的紧张。
望远镜里,隘口静悄悄的,只有阳光在土路上投下的、斑驳晃动的树影。时间,已经指向了八点五十分。
楚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也能听到身旁方立功那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甚至能闻到风带来的、远处野花那若有若无的淡香,与这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
“师长……”方立功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会不会……情报有误?或者他们改变了路线?”
楚风没有放下望远镜,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谛听’拿命换来的情报,不会错。”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稍稍安抚了方立功焦灼的神经。
就在话音刚落的瞬间!
“来了!”观测兵压抑着激动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楚风精神一振,调整望远镜焦距。只见隘口远处的道路尽头,扬起了一缕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烟尘。
紧接着,烟尘渐浓。
首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两辆架着歪把子轻机枪的边三轮摩托车,开着斗,上面的日军士兵戴着风镜,警惕地观察着前方和两侧。
随后,是三辆覆盖着帆布的军用卡车,车轮卷起黄色的尘土,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打破了山野的寂静。
然后,是一辆黑色的、明显与其他车辆不同的轿车!车型流畅,在土路上行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份不同于军用卡车的“特殊”。
“目标出现!黑色轿车,在车队中后部!”观测兵的声音急促而清晰。
所有潜伏者的心,在这一刻都提到了嗓子眼!
孙铭的瞄准镜十字线,死死套住了那辆越来越近的黑色轿车。阳光照射在车顶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斑。他调整着呼吸,试图透过有些反光的挡风玻璃,看清后座上那个模糊的人影。
王承柱攥着算盘的手,指节发出“嘎巴”的轻响,他死死盯着车队进入预定的炮火覆盖区域。
楚风放下望远镜,对着身旁的通讯参谋,轻轻点了点头。
参谋立刻对着步话机,用暗语发出了准备攻击的信号。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摩托车的引擎声,卡车的颠簸声,甚至车轮碾过碎石那细碎的声响,都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伏击者的耳中。
车队,毫无察觉地,驶入了这条为他们精心准备的死亡之路。
最前面的两辆边三轮已经快要驶出隘口。
中间的卡车和那辆黑色轿车,正正地进入了伏击圈的核心区域!
就是现在!
楚风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挥!
“打!”
命令通过步话机,瞬间传达到了每一个攻击单位!
“轰!!!”
王承柱炮营的第一发炮弹,如同死神的请柬,带着尖锐到极致的呼啸,精准无比地落在了车队前方约五十米的路面上!巨大的爆炸声猛地炸响!泥土、碎石混合着炽热的气浪冲天而起!瞬间阻断了车队前冲的道路!
“敌袭!!”
“炮击!!”
日军车队瞬间大乱!摩托车上的鬼子惊恐地试图调头,卡车司机猛踩刹车,轮胎在土路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车辆互相碰撞,挤作一团!
“轰!轰!轰!轰——!!”
更多的炮弹如同冰雹般砸落!重点覆盖了车队前部和护卫的卡车!橘红色的火球接连爆开,浓烟滚滚,弹片横飞!一辆卡车直接被命中,油箱爆炸,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上面的日军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撕碎!残肢断臂和燃烧的碎片四处飞溅!
“哒哒哒哒——!!”
几乎在炮击开始的同一时间,埋伏在两侧山坡上的轻重机枪同时开火!炽热的金属风暴如同两把巨大的镰刀,交叉着扫向陷入混乱的车队!子弹打在车辆钢板和地面上,发出“噗噗噗”和“啾啾”的声响,溅起一连串的烟尘和火星。试图跳车抵抗或者寻找掩体的日军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狙击手!重点清除军官和机枪手!”孙铭对着耳麦(缴获的稀少通讯设备之一)冷静下令,同时,他的瞄准镜牢牢锁定着那辆黑色轿车。
轿车显然经过了某种加固,在最初的炮击和扫射中似乎没有受到致命损伤。但它也陷入了瘫痪,前后都被炸毁或着火的车辆堵死。
车门被猛地推开,两个穿着不同于普通士兵军装的军官跳了下来,试图依托车体掩护,挥舞着手枪指挥抵抗。其中一个,年纪较大,领章上是耀眼的将星!
闲院宫春仁亲王!
孙铭的瞳孔骤然收缩!十字线稳稳地套住了那个略显肥胖、因为惊怒而面容扭曲的身影。
就在他食指即将扣下扳机的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清脆的、与其他战场噪音截然不同的枪响,从孙铭侧后方不远处传来!
几乎是同时,孙铭看到瞄准镜里,那个亲王身影猛地一个踉跄,额头上爆开一团刺目的血花,整个人像截木桩一样,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有人抢先开枪了!
孙铭心头一凛,但没有丝毫犹豫,枪口微移,“砰!砰!”连续两个点射,将亲王身边那个试图去搀扶的副官模样的人,以及轿车司机(刚从驾驶室探出头)直接击毙!
“目标清除!”他对着耳麦,冷冰冰地报出结果。
亲王的毙命,如同抽掉了陷入包围的日军最后一丝抵抗的脊梁。残余的鬼子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和绝望,有的嚎叫着发起自杀式冲锋,有的则试图向山坡上攀爬,寻找渺茫的生路。
“吹冲锋号!解决战斗!速战速决!”楚风在指挥点上,果断下令!
“滴滴答滴滴——!!”
激昂的冲锋号声,穿透爆炸和枪声,在山谷间嘹亮地回荡!
“杀啊!!”
埋伏在两侧的步兵们,如同下山的猛虎,挺着明晃晃的刺刀,怒吼着冲下了山坡,扑向那些残余的、失魂落魄的日军……
战斗,很快便接近了尾声。
楚风放下望远镜,看着下方那条被浓烟、火焰和尸体堵塞的道路,看着士兵们正在快速打扫战场,收缴武器,确认战果。
阳光依旧炽烈,照在他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成功了。一场完美的“斩首”。
但他心里清楚,这绝非结束。
他转过身,对方立功说道:“给李云龙发信号,‘货’已收到,让他按计划,全力阻击任何试图靠近的苍蝇。”
然后,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另外,给重庆,也给延安,发报。”
“内容只有一句话:”
“**日军闲院宫春仁亲王,于晋西北视察‘皇军赫赫战果’时,遭我抗日军民伏击,已当场击毙。**”
他知道,这封电报,将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
而远在太原的藤原信,在不久后收到这个消息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楚风抬起头,望向南方那无尽的天际。
风暴,就要来了。
喜欢铁血逆袭:从楚云飞开始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铁血逆袭:从楚云飞开始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