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的微光在狭小的山坳里跳跃,将夏天蜷缩的身影投在潮湿的岩壁上,拉长、扭曲,如同风中残烛。湿透的粗布衣衫紧贴着皮肤,蒸腾起稀薄的白汽,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却驱不散浸入骨髓的寒意。每一次火苗的摇曳,都让夏天的心随之紧绷,仿佛下一刻就会有鬼魅般的黑影从黑暗中扑出。
他不敢让火烧得太旺,也不敢让它熄灭。温暖与暴露,生存与死亡,在这小小的火堆旁被扭曲地捆绑在一起。他背靠冰冷的岩石,阴阳瞳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如同最警觉的哨兵,将感知延伸到山坳之外的每一寸黑暗。风声、虫鸣、远处夜枭的啼叫,一切细微的声响都被放大,在他脑海中构筑成一幅立体的、危机四伏的地图。
那三名“鬼眼”精锐的血色光点,早已消失在东南方向的密林深处,并未折返。但这并未让夏天有丝毫放松。他清楚,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对方是经验丰富的猎手,发现自己上当后,只会更加疯狂地搜山,绝不会轻易放弃。这片区域,已经成了巨大的狩猎场,而他,是唯一的猎物。
怀中的木匣和令牌紧贴心口,冰冷的触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新得的黑色令牌残片与“阴阳枢”令牌贴合处,那股奇异的共鸣感比之前更加清晰、稳定,仿佛两块残缺的拼图正在缓慢契合。阴阳瞳的开启,似乎加速了这个过程。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一丝丝更加精纯古老的冰凉气息,正从令牌交融处缓缓溢出,悄无声息地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经脉和过度消耗的心神。
这发现让他心惊,也让他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这令牌,或许不仅仅是钥匙和信物,更是他活下去、甚至变强的契机。但如何使用,如何掌控,依旧迷雾重重。静虚子留下的《太阴养元篇》和《九曜残解》博大精深,绝非一朝一夕可以领悟,他如今只能凭借本能和残缺的法门勉强驱动。
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缓慢流逝。夏天的伤势在暖意和令牌气息的滋养下,稍有缓和,但内腑的隐痛和右臂的麻木依旧如影随形。饥饿感如同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胃壁。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怀中摸出最后几颗酸涩的野果,小心翼翼地咀嚼着,感受着那微不足道的汁液滑过灼痛的喉咙。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天一亮,踪迹将无所遁形。
他再次将心神沉入阴阳瞳的状态,感知的范围扩大到了极限。东南方,那三名追兵的气息已远在数里之外,似乎正在更深处展开拉网式搜索。而其他方向……西方和北方是更加险峻的无人区,绝路。唯有东方……
他的“目光”投向东边。越过脚下这条湍急的山涧,对岸是连绵的、植被相对稀疏的丘陵地带。更远处,在一片丘陵的尽头,阴阳瞳的感知边缘,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周围自然气息格格不入的“人气”?那气息很淡,很杂乱,带着烟火、牲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人烟聚集地的“浑浊”感。
是村庄?还是……更大的聚集点?
夏天的心脏猛地一跳。人多眼杂,风险巨大,但同时也意味着可能有藏身之处,有食物,有药品,有……信息!或许,还能趁乱摆脱追兵?而且,令牌传来的共鸣感,隐隐也指向那个方向!
赌一把!与其在这荒山野岭被耗死,不如冒险一搏!
决心已定,他不再犹豫。待篝火燃尽,只剩下一堆暗红的余烬,他迅速用泥土和碎石将其彻底掩埋,不留丝毫痕迹。然后,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四肢,目光锐利地投向东方。
下山涧,过对岸!
他选择了一处水流相对平缓、两岸有巨石可供攀附的河段。冰冷的河水再次淹没身体,刺骨的寒意让他几乎窒息。他咬紧牙关,凭借顽强的意志和恢复的一丝气力,奋力向对岸游去。水流湍急,几次险些将他冲走,全凭抓住水下的岩石才稳住身形。
终于,他湿淋淋地爬上了对岸,瘫在冰冷的鹅卵石滩上,剧烈喘息,咳出呛入的河水。片刻不敢耽搁,他挣扎起身,拧干衣角,一头扎进了东方的丘陵地带。
这里的山林不如之前茂密,地势起伏,视野相对开阔。夏天更加小心,将阴阳瞳的开启时间压缩到最短,只在确认前方安全和修正方向时才瞬间开启,最大限度节省心神消耗。他像影子一样在岩石和灌木的阴影中穿行,避开所有可能暴露行踪的开阔地。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过去,天边泛起鱼肚白。夏天的体力也接近极限,脚步虚浮,眼前阵阵发黑。必须在天亮前找到藏身之所!
就在他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时,阴阳瞳瞬间开启的反馈,让他浑身一震!
前方约三里外,那片模糊的“人气”变得清晰了一些!那不是一个村庄,而是一个……镇甸的轮廓!低矮的房屋聚集,有淡淡的炊烟升起,甚至能隐约“听”到几声遥远的鸡鸣犬吠!
清河集!他记得地图上,黑风峪东南方百多里外,有这么一个靠近官道的小镇!
希望近在眼前,但危险也倍增!镇甸人多眼杂,“鬼眼”的耳目可能早已渗透其中!
他伏在山梁的草丛中,死死盯着那片逐渐清晰的轮廓,心中天人交战。进,还是不进?
就在这时,怀中的两枚令牌,突然同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而急促的悸动!那悸动并非指向镇子,而是隐隐指向镇子西头、靠近山脚的一片区域!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令牌强烈的共鸣!
是什么?陷阱?还是……机缘?
夏天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借着晨曦的微光,仔细审视着镇子的布局、出入口、以及那片引起令牌异动的区域。同时,阴阳瞳提升到极致,如同无形的雷达,扫描着镇子周围可能存在的暗哨和异常气息。
一刻钟后,他缓缓缩回身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镇子要进,但那引起令牌异动的地方,也必须一探!或许,那里有破局的关键!
他仔细观察了地形,选定了一条从山脚密林直接潜入镇西的、最隐蔽的路线。然后,他如同融入晨雾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下山梁,向着那片未知的、危机与机遇并存的镇甸,潜行而去。
新的一天开始了,狩猎与逃亡的游戏,进入了更加复杂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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