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旧港区笼罩在一种不自然的寂静里,往日这个时间,渔船发动机的轰鸣、码头工人卸货的吆喝、流浪猫翻找垃圾桶的窸窣声都会交织成这座城市的底层背景音。可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远处灯塔方向偶尔传来的零星崩塌声,以及——林溪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某种有节奏的沉重脚步声,正从三个街区外的方向缓慢逼近。
她开启3级共感,将感知像蛛网般铺开。
杂乱的信号瞬间涌入脑海,他们在追踪陆沉伤口渗出的气息。
林溪低头看了一眼陆沉腰侧,那是“守望者”残留的污染,对深渊之眼的改造者来说,就像黑夜中的灯塔。
她选择了最复杂的一条路线:不是通往主干道或医院的方向,而是深入旧港最古老的棚户区。这里是迷宫——用集装箱和木板拼凑的窝棚、被遗弃的渔船改造的住所,层层叠叠地挤在不到两平方公里的海岸坡地上。巷道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地面上永远积着混合了鱼鳞、机油和生活污水的黏稠泥泞。
但对林溪来说,这是最安全的路线,她拐进一条两侧堆满废弃轮胎的窄巷,蹲下身,将陆沉小心地靠在油污的墙边。然后她闭眼,将共感集中到追兵的方向。
——第一队两人,正在检查东南侧的旧仓库。其中一人的义体左眼闪烁着红外扫描的微光。
——第二队三人,沿着主巷道推进,步伐整齐得不像黑帮,更像受过训练的士兵。
——第三队……只有一人。停在四百米外的一处制高点上,应该是在用狙击镜观察。
林溪深吸一口气,将能力像细针般刺向那个狙击手的方向。她不敢直接干扰对方的视觉——那样太明显,容易被反追踪——而是轻轻拨动了他脚下楼顶一根生锈的避雷针。金属在夜风中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频率刚好能让人产生方向感的瞬间错乱。
林溪背起陆沉,钻进两栋砖房之间不到三十厘米宽的缝隙。
墙的另一侧是旧港区的“后街”——一条没有官方名称、但所有居民都知道的地下交易街。此刻因为封锁和骚乱,所有的摊贩都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货架和翻倒的塑料筐在晨风中滚动。街角那盏唯一的路灯忽明忽暗,发出电流的滋滋声。
陆沉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林溪立刻蹲下,将手按在他颈侧。
“陆沉,”她压低声音,贴近他耳边,“听得到我吗?坚持住。”
没有回应,只有他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重复某个词。
林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起陆沉在灯塔崩塌前最后清醒的时刻,他曾抓住她的手腕,用尽力气说出的那句话:“如果……如果我撑不住……去找守船人老余……他知道……绝对安全点……”
守船人老余,那个在旧港码头看守废弃渔船三十年的哑巴老人。林溪小时候见过他几次,总是独自坐在栈桥尽头抽烟,望着海面一言不发。舅舅曾警告她离那老头远点:“他不是哑巴,是不想说话。这种人心里藏着太多事,沾上了就甩不掉。”
现在想来,舅舅那种粗人偶尔也会说出接近真相的话。
绝对安全点。一个连陆振海都不知道的地方。
林溪重新调整姿势,将陆沉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他的头无力地垂在她颈边,滚烫的呼吸拂过她锁骨上未愈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她咬紧牙关,开始向码头方向移动。
后街通向码头需要穿过一片露天垃圾场,林溪的共感在这里变得格外嘈杂——太多残留的情绪:渔民失去收入的绝望、拾荒者翻找食物时的卑微渴望、流浪狗争夺地盘时的凶暴……这些情绪像无数细小的针,刺着她已经过度使用的神经。
她眼前开始出现视觉残留的征兆:那些阴影的边缘泛着瓷器裂纹般的白光,每一次眨眼,白光都会停留更长时间。这是共感透支的警告。如果再强行使用能力,她可能会陷入永久性的感官紊乱,甚至丧失与现实世界的连接边界。
但她不能停。
垃圾场边缘,她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恶意从左侧逼近——太快了,来不及躲!
林溪本能地扑倒在地,用身体护住陆沉。一道黑影从她头顶掠过,金属利爪撕裂空气的声音尖锐刺耳。
“找到你了。”电子合成的嗓音毫无情绪。
林溪的大脑在千分之一秒内做出判断:跑不掉。对方的速度至少是她的三倍,而且从义体型号来看,是深渊之眼核心战斗员的配置。硬拼等于送死。
她只能赌一把。
在对方第二次扑来的瞬间,林溪没有试图闪避,反而主动迎了上去。她将所有的共感能力压缩成一根极细的“针”,刺向对方电子眼与神经接驳的薄弱点——那不是物理攻击,而是情绪的洪流。她没有传递恐惧或痛苦,而是灌入了她在垃圾场感知到的、所有残留情绪中最强烈的一种:饥饿。
纯粹的、野兽般的、足以吞噬理智的饥饿。
追踪者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他还在执行攻击指令,但大脑接收到的信号已经完全混乱——这种突如其来的感官错乱让他的攻击轨迹发生了微小偏移。
林溪趁机拖着陆沉滚进一堆废弃渔网下方,她屏住呼吸,听着追踪者在垃圾堆中暴躁地翻找,电子眼扫描的嗡鸣声忽远忽近。
三十秒,一分钟。
追踪者突然停止动作,转向另一个方向——他收到了队友的通讯信号,似乎发现了更可疑的目标。
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溪又等了整整两分钟,才敢从渔网下爬出来。她的肩膀火辣辣地疼,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衣袖。但她顾不上处理伤口,只是跪在陆沉身边,再次确认他的脉搏。
微弱,但还在跳。
东方的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深蓝色逐渐褪成灰白,旧港破晓的时刻快到了。
林溪抬起头,透过垃圾场的缝隙望向码头方向。在那里,栈桥的尽头,她隐约能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坐在旧船头上,一点猩红的烟头在晨雾中明灭。
守船人老余。
他等的或许不是人,而是某个必须被守护的秘密,或者某个必须被接纳的、从深渊归来的灵魂。
她背起陆沉,向着栈桥的方向,迈出了下一步。
脚下的血径在晨光中蜿蜒,通向旧港最深的阴影,也通向唯一可能的生机。
喜欢星尘之下:旧港秘语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星尘之下:旧港秘语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