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黄昏,天色阴沉得如同砚台里化不开的浓墨。榆林巷苏宅内,却灯火通明,透出一种与外间压抑截然不同的、紧绷的安宁。
苏清辞坐在花厅里,手捧着一杯热茶,指尖却依旧有些冰凉。
白日街头那电光石火间的刺杀、利刃破空的尖啸、浓郁的血腥气,以及暗卫们沉默而高效的杀戮……那一幕幕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她并非没有经历过危险,北境军营、皇宫内苑,皆非坦途。但如此直白、赤裸的暴力,以这般猝不及防的方式降临在繁华的街市,目标明确直指她的性命,还是第一次。那是一种源自黑暗最深处、不计后果的疯狂恶意,让人脊背生寒。
春桃和芸娘陪在一旁,脸上犹带着未散的惊悸。春桃更是眼圈泛红,既是后怕,又是愤怒,絮絮地骂着那些天杀的刺客。
“清辞姐,以后您出门,说什么也得再多带些人!要不……要不咱们最近就先别出去了?”春桃声音带着哭腔。
苏清辞轻轻摇头,将茶盏放下,温热的白瓷杯壁熨贴着掌心,带来一丝暖意。“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们既然存了这等心思,不会因我闭门不出便罢休。”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历经风波后的沉凝,“况且,‘家国系列’不能停,绣坊的生意也不能停。”
正说着,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墨离的身影出现在厅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只是周身似乎还萦绕着一丝未曾散尽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苏先生。”墨离拱手,“王爷命属下前来,加强此间护卫。”
随着他的话音,只见院中悄无声息地多了十余名身着玄色劲装的汉子。他们身形各异,有的精悍,有的沉稳,但无一例外,眼神都锐利如鹰,气息绵长,行动间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他们并未聚集,而是自然而然地散入庭院的各个角落,或隐于廊柱之后,或立于墙头阴影之下,瞬间便将这座三进宅院的防卫提升到了近乎铁桶般的程度。
“这……”春桃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苏清辞起身,走到厅门边,看着院中那些沉默的玄衣护卫,心中明了。这已远非寻常的护卫规格,这些人,恐怕是靖安王府中最为核心、也最为精锐的力量,是萧惊寒真正倚仗的底牌之一。他将这些人派来,其意不言自明。
“有劳墨离大人,也请代我多谢王爷。”苏清辞郑重道谢。这份守护,沉重而坚实。
“先生客气,此乃属下分内之事。”墨离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对苏清辞此刻镇定的赞许,“王爷还有吩咐,从今日起,先生若需外出,需有至少四名暗卫随行,明暗各半。日常用度、食材采买,亦需经过严格查验。”
这是要将她可能遇到危险的任何途径,都彻底堵死。苏清辞没有异议,点头应下:“我明白,一切听从安排。”
她知道,这不是限制她的自由,而是在当前情势下,最必要的保护。
与此同时,靖安王府的书房内,气氛却比窗外的夜色更加冰冷肃杀。
萧惊寒负手立于巨大的大靖疆域图前,目光却并未落在边关要塞,而是凝注在京城那一片密密麻麻的街巷图示之上。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却散发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寒意,仿佛万年不化的玄冰。
墨离将苏清辞那边安排妥当后,便立刻返回复命。
“王爷,苏宅防卫已加强,派去的是‘玄影’小队,共十二人,由甲三带队。”墨离沉声禀报。
萧惊寒没有回头,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甲三”是他麾下暗卫中排名前列的好手,心思缜密,身手超群,有他带队,他方能稍安。
“刺客身份,可查清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回王爷,皆是江湖上收钱卖命的亡命之徒,与二皇子旧部无直接关联,是经三道中间人转手雇佣,线索到‘老鬼’那里就断了。”墨离道,“但结合白日流言、染料问题以及赵昆的异常,足以断定是二皇子余党策划。他们行事比预想的更为谨慎,也更为狠辣,用了死士和层层隔绝的手段。”
“谨慎?狠辣?”萧惊寒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此刻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漠然的杀意,“在本王面前,玩弄这些伎俩,不过是垂死挣扎。”
他走到书案前,上面摊开着一份名单,上面罗列着数十个名字和地点,有些已经被朱笔划去,但仍有十数个名字赫然在列。
“他们既然选择了动手,就要有承受代价的觉悟。”萧惊寒指尖点在那份名单上,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传令下去,按这份名单,全部清除。不必再留活口审讯,不必顾忌影响,本王要的是干净,是彻底。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是!”墨离心神一凛,感受到王爷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冷酷决绝的意志。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监视与警告,而是最直接、最残酷的雷霆清剿!
夜色,成为了这场血腥清洗最好的掩护。
京城某处看似普通的民居内,几名原二皇子门下负责传递消息的暗桩,正在低声交换着白日刺杀失败的消息,惶恐不安。突然,房门被无声地撞开,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涌入,刀光如匹练般闪过,几声短促的闷哼后,室内重归死寂,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城南一家生意兴隆的赌场,实则是二皇子余党一处秘密的资金流转据点。赌场后院,管事正与两名心腹清点着今日的“收益”,盘算着如何将银子转移出去。窗外,几支弩箭悄无声息地射入,精准地钉入了他们的咽喉。随即黑影闪入,将现场伪装成黑吃火并的模样,并迅速搜走了所有账册和银票。
城西一处废弃的砖窑,是余党藏匿兵器的一处秘密仓库。深夜,几道黑影潜入,片刻之后,窑内燃起熊熊大火,将里面藏匿的弓弩刀剑尽数焚毁,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引来官兵救火,却只查到“意外失火”。
一夜之间,京城内外,连同京畿地区,超过七处二皇子余党的秘密据点被连根拔起,超过三十名核心或次核心的成员被无情抹杀。行动干净利落,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指向靖安王府的痕迹,现场要么被伪装成意外,要么被布置成江湖仇杀或内部火拼。
这场由萧惊寒亲自下令、墨离指挥执行的雷霆反击,其残酷与高效,远超二皇子余党的想象。他们原本以为,即便刺杀失败,凭借其隐藏的深度和层层隔绝的手段,至少也能保全大部分力量,蛰伏待机。却没想到,萧惊寒的反应如此激烈,手段如此酷烈,根本不留任何余地,直接以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将他们尚存的组织脉络暴力撕碎。
残余的余党成员彻底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他们发现自己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老鼠,藏身之处不再安全,同伴接连莫名惨死,那种无形的、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几乎要将他们逼疯。联络中断,资金链断裂,人心彻底涣散,再也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抗或报复。
次日,当京城百姓为新发现的几处“火灾现场”和“凶杀案”议论纷纷时,只有极少数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人,才能隐约感受到昨夜那场无声风暴的残酷与彻底。
苏清辞自然也听到了些许风声。她站在苏宅的庭院中,看着那些如同雕塑般沉默守卫的玄衣暗卫,心中明了。萧惊寒用他的方式,为她,也为这初定的朝局,进行了一场最为酷厉的消毒。
她轻轻抚过廊下那株在秋风中依旧挺立的海棠,花瓣边缘已见枯黄,但枝干却坚韧。
她抬起头,望向靖安王府的方向,目光复杂。
那个男人,总是用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为她扫平前路的荆棘。这份情,沉甸甸的,让她无法轻易言谢,亦无法坦然承受。
然而,经此一事,她也更加坚定。前方的路或许依旧布满暗礁,但她绝不能停下脚步。无论是为了自己,为了清辞绣坊,还是为了那些在黑暗中为她擎起火炬的人。
她转身,走向设计室。那里,“家国系列”的绣品,正等待着她的针线,去描绘边关的风骨,去记录市井的烟火。
这,才是她应该倾注心血的方向。
喜欢绣染山河:大靖女先生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绣染山河:大靖女先生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