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烧鸟店包厢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冰冷的固体,沉重得令人窒息。
九条阵无力地跪伏在略显陈旧的榻榻米上,神渡准那句冰冷的、如同最终审判般的反问——
「なぜ警察に行かないんだ?」
(你为什么不报警呢?)
——如同最尖锐的终极嘲弄,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尊严和摇摇欲坠的希望都彻底碾碎成粉末,随风消散。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艰难而绝望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巨大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如同无数只冰冷的只剩下骨骼的手,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拖入无底水渊。
就在他意识模糊,即将被这片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准备如同失去所有支撑的烂泥般彻底瘫倒在地时,那个端坐于上、始终如同冰山般的男人,却几不可闻地、极其轻微地轻轻“啧”了一声。
(又是这种……麻烦而无用的悸动。)
一丝极其微弱、与他本源那浩瀚无边、纯粹至极的原罪力量截然相反的情绪波纹,再次于那深不见底的力量之海中漾起一丝几乎可以完全忽略的细微涟漪。
是【共情】,那因之前介入水野姐妹之事而偶然被纳入系统、被视为不稳定参数的因子,此刻竟又因脚下这个卑微凡人所呈现出的极致痛苦与绝望,而产生了一种微弱而奇特的共鸣。
这对于追求绝对纯粹、绝对掌控的原罪化身而言,本应是需要立刻被抹除、被净化的“干扰杂讯”。
但,或许是这点异常的“数据”波动所带来的新奇体验,或许是他对眼下这场凡间闹剧衍生出的新剧情产生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观察兴趣”。
又或许……仅仅是因为他今晚的食欲在这间“鹭の穴”得到了相当不错的满足,心情处于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尚可”的状态。
他垂下那双足以洞悉世间一切罪恶与欲望本源的眼眸,冷漠地俯视着脚下彻底崩溃、如同被抽去灵魂的前警官,用那依旧平稳无波、却仿佛带着无形重压、能直击灵魂深处的嗓音,缓缓开口:
「いいよ。」
(好吧。)
简单至极的两个音节,却如同在九条阵那已然死寂、如同枯井般的心湖中,猛地投下了一颗炸雷!
他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视线扭曲地看着上方那张俊美却冰冷得如同雕塑的脸庞,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碎他的胸膛!
他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因为极度的痛苦和绝望……而出现了严重的幻听!
神渡准并没有看他,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狭小包厢的木质墙壁和厚重布帘,望向了凡人无法感知、无法理解的未知远方,继续用那种陈述客观事实般的、毫无情绪起伏的语气说道:
「あなたの妻は、私が‘取り戻す’ことができる。」
(你的妻子,我可以帮你‘取回’。)
嗡——
巨大的、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的、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九条阵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像是被打了一剂最强效的强心针,猛地从瘫软的状态直起身子,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更加汹涌地流淌而出,但这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混杂着巨大希望和濒死获救的喜悦!
「本…本当ですか?!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神渡様!私は…」
(真…真的吗?!谢谢!谢谢您!神渡大人!我……)
「ただし、」
(但是,)
神渡准淡漠地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感恩戴德,目光重新聚焦到他那张交织着泪痕、污迹和狂喜的脸上,那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讨论今晚的天气。
「方法については、选択が必要だ。」
(方法,需要选择。)
他微微前倾身体,双手在前方交叠,指尖部分相互贴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带来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仿佛来自深渊的魔鬼在低语,平静地给出两个截然不同的选项:
「选択肢一:‘非血腥’の方法。」
(选项一:‘不血腥’的。)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関系者全员に、この件を‘自然に’忘れさせ、‘自然に’债务を放弃させ、‘自然に’あなたの妻を安全な场所へ送り届ける。过程全体で、谁一人として伤つかず、谁一人として死なない。何事もなかったかのように。警察はどんな手がかりも见つけられず、金石会も何の异常にも気づかない。すべてが‘平静’に戻る。」
(让相关人士‘自然’地忘记这件事,‘自然’地放弃债务,‘自然’地把你妻子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整个过程,无人受伤,无人死亡,如同从未发生。警方不会找到任何线索,金石会也不会察觉到任何异常。一切回归‘平静’。)
这描述听起来几乎是神迹!完美得不可思议!
彻底抹除事件,无人受害,一切回归原状,这正是他作为警察时最理想化的解决方式!
但神渡准随即给出了第二个选项,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平淡得如同在念诵菜单上下一道菜的名字,但说出的话却让九条阵瞬间从狂喜的云端坠落,如坠冰窟!
「选択肢二:‘血腥’の方法。」
(选项二:‘血腥’的。)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数据库中精准筛选着最合适的词语来表达,
「拉致、胁迫、そしてあなたの言う‘债务’に関与した全员の位置を特定する。そして……」
(定位所有参与绑架、威胁以及与你所谓‘债务’相关的人员。然后……)
他刻意顿了顿,冰冷的视线锁死在九条阵骤然收缩的瞳孔上。
「……‘除去’する。最も彻底的で、最も‘警告’の意味合いを持つ方法で。金石会が今後长きにわたり、あなたの名を闻くだけで‘畏敬’の念を抱き、あなたに関わる一切に二度と手を出せないように保证する。」
(……‘清除’掉。用最彻底、最具有‘警示’意味的方式。保证金石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听到你的名字都会感到‘敬畏’,再无人敢触碰与你相关的任何事。)
包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寂静。烤物的香气仿佛瞬间冻结,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遥远而模糊的城市噪音,以及九条阵自己那如同失控鼓点般剧烈的心跳声。
九条阵脸上的狂喜瞬间彻底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恐惧和深入灵魂的剧烈挣扎!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下去!
他几乎本能地就要嘶吼着选择第二种!
胸腔中那翻腾的、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的愤怒和仇恨在疯狂地叫嚣着!
那些绑架他妻子、用如此卑劣下作的手段威胁他、将他逼入绝境的极道渣滓,他们死不足惜!
他恨不得亲手将他们一个个碎尸万段!用最痛苦的方式偿还他们犯下的罪孽!复仇的火焰在他眼中疯狂燃烧!
但是……另一个声音,一个更深层、更顽固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尖锐地响起!他的身份……他曾经的身份……是一名警察!
是法律和秩序的维护者!
他曾经庄严宣誓,要用生命去扞卫程序的正义,即使面对最凶恶的罪犯,也要在法律框架内解决问题!
他的信念,他毕生所追求和坚持的正义,难道就是像他们一样,动用私刑,进行一场残忍而血腥的屠杀吗?
即使对方是十恶不赦、践踏一切规则的极道,难道自己就有权越过法律,扮演上帝,直接决定他们的生死吗?
今天可以因为愤怒而清除他们,明天呢?这力量的边界在哪里?
如果选择了第二种,他和那些无法无天、视人命如草芥的极道之徒,在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一切,岂不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纯粹的、饱含着恨意的私心与深入骨髓的职业良知、道德底线,在他心中展开了疯狂而痛苦的拉锯战,几乎要将他整个人从中间撕裂!
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额头上渗出冰冷的汗珠,身体因为这极致的内在矛盾和挣扎而无法抑制地微微发抖。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信念崩塌和仇恨咆哮交织在一起的刺耳噪音。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涣散而痛苦地看向神渡准。
对方那双深邃非人的眼眸正平静地、甚至带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探究意味地注视着他。
仿佛一位冷漠的科学家在观察培养皿中微生物在极端刺激下的反应,等待着一个或许有趣、或许无趣的答案,又仿佛早已预料并洞悉了他此刻所有的痛苦和挣扎。
神明(或者说恶魔)轻易地给出了选择权,但这选择本身,就是对凡人信念、良知和灵魂最残酷的拷问与称量。
九条阵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张了又张,却发现喉咙干涩灼痛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该如何抉择?
是选择看似平和却可能违背复仇本心的“静默”?
还是选择快意恩仇却必将染红双手的“血海”?
他的灵魂,悬于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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