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台市的冬日,在几场悄无声息的夜雨后,携着清冽的寒意,正式降临。山峦褪尽了最后的斑斓,只剩下苍劲的墨绿与灰褐,天空时常是那种水洗过的、高远的铅灰色。
晨起时,庭院的花草上会结一层薄薄的白霜,呼吸间呵出团团白气。然而,这份物理上的清冷,却远不及外界因沈屿那幅流落海外的画作而持续发酵、甚至愈演愈烈的舆论风暴来得“热闹”。
对于发生在平行世界里的那场跨洋艺术论战,以及其在国内引发的二次喧嚣,沈屿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绝对的超然与漠视。
手机被他设置为仅接收特定联系人的信息,网络推送基本关闭。方婉秋那次告知后,他便将此事彻底抛诸脑后,如同掸去衣襟上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他的生活节奏,依旧围绕着“青瓷苑”的晨昏,有条不紊地运行:练剑、作画、垂钓、观摩铸剑制瓷、练习书法、与魏德华陈启军闲话。龙台古城宁静的氛围,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远方的嘈杂有效地隔绝在外。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笔下的油画色彩愈发沉静内敛,国画笔墨也渐渐褪去最初的生涩,多了几分拙朴的趣味。魏德华的“养元剑”他已练得纯熟,偶尔还能与魏德华对练几式,剑风沉稳,意蕴初具。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场起于青萍之末的风波,在资本、名利、学术观点与民族情绪的多重作用下,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呈现出燎原之势,其影响开始以各种方式,不可避免地渗透、甚至侵扰到与沈屿相关的、那些他真正在意的人和地方的平静生活。
最先感受到压力的是方婉秋。她作为湄羽村旅游合作社实际的管理者和与沈屿联系较多的人,成了媒体追逐的首要目标。
她的电话几乎被打爆,除了相熟的文化旅游记者,更多是来自国内外各大媒体、艺术杂志、甚至是一些独立制片人的采访请求,都想通过她了解沈屿的创作、生活近况以及对这场争论的看法。
起初,她还能客气地以“沈先生喜静,不便打扰”为由婉拒,但后来,一些记者开始围堵在湄羽村旅游合作社办公室外,甚至有人试图混入村中打听沈屿曾住过的“听竹居”。
虽然村民自发组织了巡逻,挡住了大部分骚扰,但这种被时刻窥探的感觉,让方婉秋不胜其烦,她在一次与沈屿的通话中,语气疲惫地透露了这些情况。
紧接着是阳光孤儿院的陈妈妈。一天,沈屿与她通话时,听到背景音里有陌生的、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询问声。
陈妈妈压低声音,有些紧张地告诉沈屿,前几天来了几个“说是从外国来的记者”,拿着翻译器,连比划带猜地想采访她,问沈屿小时候的事情,还想看沈屿以前留在院里的画。
陈妈妈不懂外语,也被这阵势吓到,推说不知道,把那些人请走了。但这件事让老太太心有余悸,担心给孩子们带来不好的影响。
甚至连远在京城的苏晚晴,也发来信息,说有一家欧洲艺术媒体的驻华记者通过层层关系找到她爷爷,希望能约访沈屿,被她爷爷直接回绝了。
金沙滩“听海小筑”的阿婆也打来电话,絮叨着说最近总有些“看着不像游客”的人来民宿转悠,打听沈屿以前住哪个房间,画画的阳台在哪里,还问她手上还有没有沈屿留下的画稿,出价高得吓人,被她骂走了。
五羊市的老卢甚至在一次钓鱼时,被一个自称是“独立策展人”的年轻人搭讪,拐弯抹角地想套问沈屿的钓鱼喜好和可能去向。
最让沈屿眉头深锁的,是关于鼓浪屿罗伯的消息。方婉秋转来一则网络八卦,说有人爆料,那个当初用四万块从罗伯儿子手中“骗”走两幅画的朱振华,近期又频繁出现在鼓浪屿,似乎还想打剩下那两幅画的主意。
而罗伯因不堪其扰,已多日闭门谢客。虽然消息真假难辨,但联想到罗伯耿直的性格和之前的遭遇,沈屿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担忧。
这些零碎的信息,像一根根细小的冰刺,透过龙台宁静的屏障,悄无声息地扎在沈屿心上。
他可以无视针对他个人的所有毁誉褒贬,但当这些纷扰开始触及他在乎的那些人平静的生活时,一种淡淡的不悦与寒意,在他心底慢慢积聚。
他站在“青瓷苑”二楼的画室里,窗外是冬日萧索的庭院。画架上,一幅以龙台冬日山景为题材的油画接近完成,色调灰蓝,笔触厚重,透着一种冷峻的静谧。但他此刻却无心继续。他放下画笔,走到窗前,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巅。
“真是……没完没了。”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烦躁。这种全球范围的关注和追逐,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名人效应,变成了一场以他为中心、却失控地席卷开来的文化狂欢与利益追逐。
他仿佛成了一个被符号化的“宝藏”,吸引着无数猎奇者、投机客和学术鬣狗前来“挖掘”。而与他有关的一切人、事、物,都成了这种“挖掘”的潜在目标。
他厌恶这种被围观、被消费、被解读的感觉,更厌恶因自己而给朋友带来的困扰。他的“躺平”哲学,是寻求内心的安宁与自由,而非让身边人陷入麻烦。这种外部的持续压力,正在一点点侵蚀他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平静壁垒。
“沈先生,看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魏德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端着两杯刚沏好的热茶走上楼,准备像往常一样和沈屿聊聊剑法。他注意到沈屿站在窗前的背影,似乎与平日那种闲适淡然有些不同。
沈屿转过身,接过茶杯,道了声谢,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但眼神深处的一丝凝重并未完全散去。“没什么,魏老板。只是想到一些琐事。”
魏德华是精明人,最近也隐约从游客闲聊和网络推送中听到些风声,关于眼前这位沈先生似乎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画作在海外引起了轰动。他虽不懂艺术圈那些事,但也能感受到沈屿身上那股不愿被打扰的气质。
他喝口茶,斟酌着说道:“沈先生,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些书画文章的大道理。但我觉得,人活一世,图个心安自在最重要。外面世界再热闹,那是外面的。咱这龙台,山好水好人好,您要是觉得这儿还清净,就安心住着。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人找来,我和街坊邻居们,帮您挡着!”
沈屿看着魏德华真诚的目光,心中微暖。龙台这片土地的质朴和身边朋友的善意,是他此刻最大的慰藉。他点点头:“谢谢魏老板,这里很好。”
但他也知道,一味地躲避,并非长久之计。当外界的风浪足够大时,再坚固的避风港也会受到冲击。朋友的义气可以挡一时,却难挡源源不断的窥探。
这场因他而起的风波,似乎需要他做点什么,才能从根本上平息,或者至少,将火力重新引回自己身上,避免殃及池鱼。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悄然萌生。或许,是时候以一种主动的、却依然符合他心性的方式,来应对这场喧嚣了?不是辩解,不是迎合,也不是激烈的对抗,而是……一种更高级的、属于他沈屿的方式?
他低头看着手中温热的茶杯,青瓷釉面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如同陈启军所说,泥土历经揉捏、塑形、煅烧,方能成器。
或许,他也需要经过一番“窑变”,才能在这纷扰的“烈火”中,淬炼出真正的平静与从容。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苍茫的远山,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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