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颠簸,黑暗。
林凡像一袋被水泡胀的粮食,瘫在坚硬冰冷的座椅上,每一次潜水器细微的转向或加速都让他散架的骨头咯吱作响。伤腿的剧痛被高烧的灼热和极度的疲惫包裹着,变成一种持续不断的、沉闷的钝痛,从骨髓里往外渗。耳朵里灌满了引擎低沉的嗡鸣和水流摩擦外壳的嘶嘶声,像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他勉强睁开一丝眼缝。舱内光线幽暗,只有仪表盘上几盏指示灯的微光,映出几个模糊的、穿着全黑作战服、戴着面罩的身影,像凝固的雕像,分散在舱室各处,没有任何交流。空气里是他已经有点熟悉的、混合着机油、臭氧和一种冷冽消毒水的味道,但比“方舟”里更浓,带着一股绷紧的、临战般的气息。
“舵手”躺在他对面的一个简易担架床上,依旧昏迷,胸口随着呼吸微弱起伏,脸上扣着氧气面罩,几个电极片连着旁边一台闪烁着曲线的小型监护仪。一个黑衣人正蹲在旁边,动作熟练地更换着静脉输液袋。
救他出来的这伙人……是谁?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手段冷酷。不是“方舟”的人,他们炸开了门;看起来也不像“清道夫”;更不可能是缅军或者cIA那种风格。是“观察者”内部的另一派?还是……K曾经隐约提过的、更神秘的“第三方”?
林凡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想发出点声音,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挤出一点嘶哑的气音。离他最近的一个黑衣人立刻转头,面罩下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扫过来,带着审视和警惕,但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按了按耳麦,似乎低声汇报了一句什么。
林凡闭上眼,放弃沟通的企图。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唯一的价值,可能就是脑子里那些他自己都搞不清的“回响”和那个已经灰飞烟灭的U盘所代表的“钥匙”身份。这些人救他,无非是为了这个。
潜水器持续上浮,失重感变得明显。终于,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和水流声的变化,引擎声逐渐减弱,最后停了下来。艇身微微一荡,像是靠岸了。
舱门“哧”地一声滑开,一股潮湿冰冷、带着浓重河腥味和植物腐烂气息的新鲜空气涌了进来,让林凡精神一振。外面一片漆黑,隐约能听到哗哗的水声和密集的雨点敲击舱顶的声音。还在雨林里?某个河口或者隐蔽的支流?
两个黑衣人率先持枪跃出,警惕地侦查四周。片刻后,其中一个回头打了个手势。另外两人抬起担架上的“舵手”,剩下的那个则架起林凡,动作粗暴,毫不顾忌他的伤腿。
林凡被半拖半架着弄出潜水器,冰冷的雨水立刻浇了他一身,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非常隐蔽的河湾,四周是高大浓密、如同墙壁般的热带植被,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潜水器停靠在一个经过伪装的简易码头旁,缆绳系在腐烂的木桩上。
码头后面,是一条被茂密枝叶掩盖的、向上延伸的泥泞小径。黑衣人队伍沉默而迅速地移动,两人抬着担架在前,两人断后,架着林凡的人在中间。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踩在泥水里的噗嗤声和雨水敲打树叶的噪音。
小径陡峭湿滑,林凡几乎是被拖着走,伤腿在石子和树根上磕碰,疼得他冷汗直流,牙关咬得出血。他试图观察环境,但夜色和雨幕太浓,只能勉强看出这里地势很高,像是在某座山的腰部。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一点微光。靠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座完全被藤蔓和巨大蕨类植物覆盖的、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的低矮水泥建筑,像是个废弃多年的哨所或者勘探站。只有一扇加固的铁门微微敞开着一条缝,光亮从里面透出。
队伍在建筑外停顿了一下,断后的两人迅速消失在两侧的黑暗中警戒。抬担架的和架着林凡的人快速闪进门内。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里面是一个不大的空间,点着几盏风灯,光线昏黄。空气混合着尘土、霉味、草药味,还有一种……淡淡的血腥味。几个人影在灯光晃动中忙碌,都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衣服,但不是外面那些黑衣人的制式装备。
架着林凡的黑衣人把他放在角落一张铺着兽皮的简陋床铺上,动作依旧谈不上温柔。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头发花白、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老者快步走过来,蹲下身检查林凡的伤腿。他手法老练地剪开被血污浸透的凝胶敷料,看到伤口时,眉头紧紧皱起。
“感染入骨,耽搁太久了。”老者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但语气沉稳,“得重新清创,刮掉腐肉,能不能保住腿,看天意。”他说着,拿起一把在火焰上烧过的小刀,又对旁边一个年轻女子示意:“阿雅,拿‘鬼箭草’粉和‘血竭’膏来,还有烧酒。”
叫阿雅的女子二十多岁年纪,皮肤黝黑,眼神清亮锐利,动作麻利地递过几个陶罐。她看了林凡一眼,目光里有关切,但更多的是审视和一种深深的忧虑。
老者不再多言,开始动手。没有麻药,烧红的刀尖剐蹭腐肉的剧痛让林凡浑身痉挛,惨叫出声,却被旁边一个黑衣人用布团死死捂住了嘴。他眼球凸出,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湿透全身。阿雅用力按住他挣扎的身体。
整个过程如同酷刑。直到老者将一种火辣辣的草药粉末按在伤口上,再用一种黑色的药膏厚厚敷上,用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好,林凡才像虚脱一样瘫软下去,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老者处理完林凡,又立刻去看担架上的“舵手”,脸色更加凝重。“内伤很重,肋骨断了,可能伤了肺腑。我先用针稳住他的心脉,但需要更好的药和静养。”
这时,那个为首的黑衣人摘下了面罩,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线条冷硬的中年男人的脸,一道疤痕从眉骨划过颧骨,更添戾气。他走到老者面前,沉声问:“岩甩老爹,他们两个,多久能移动?”
原来这老者叫岩甩。林凡模糊地想,这名字有点耳熟。
“这小子,”岩甩指了指林凡,“三天内绝对不能动,不然腿肯定废了。这个重的,”他看向“舵手”,“至少得躺半个月,还不能保证能挺过来。”
黑衣人眉头紧锁,看向窗外依旧磅礴的雨势,眼神阴沉。“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方舟’沉没,‘清道夫’暴走,现在整个地区都乱套了。mI6的清理队、cIA的哈里森、北边的人,还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在找我们和他。”他目光扫过林凡,“这里不安全,最多停留两天。”
“两天?你不如现在给他个痛快!”岩甩有些激动。
“岩甩老爹,”黑衣人语气加重,“我们冒险从海底坟场把他捞出来,不是让他烂在这里的。‘钥匙’必须送到‘首脑’那里。这是死命令。”
钥匙……又是钥匙……林凡昏沉地听着,心里一片冰凉。果然如此。
“阿雅,”黑衣人转向那个年轻女子,“你熟悉山路,准备一下,两天后,你带一队人,护送他和‘舵手’转移去‘雾隐村’。我和其他人留下来引开可能的尾巴。”
“是,山猫队长。”阿雅点头,眼神坚定。
山猫?雾隐村?首脑?林凡捕捉着这些陌生的词汇。看来,这伙人是一个组织严密的抵抗力量?他们的“首脑”又是谁?目的是什么?
岩甩叹了口气,没再反驳,只是默默收拾着医疗器械。
山猫走到林凡床边,蹲下身,冰冷的眼睛盯着他:“林凡,你听着。我们不是你的朋友,但暂时也不是敌人。K用命把你送到这一步,山鹰也折了进去,是因为你可能是唯一能揭开‘门格裂痕’真相、阻止更大灾难的人。你脑子里的东西,比你想象的重要得多。配合我们,你还有一线生机,也能给死掉的人一个交代。耍花样……”他没说完,但眼神里的杀意说明了一切。
林凡闭上眼,无力回应。他现在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从mI6到“方舟”,再到这伙神秘的“抵抗军”,他就像一件珍贵的、却无法自主的货物,被各方势力争抢、利用。而每一次转移,都伴随着更多的死亡和毁灭。
雨还在下,敲打着屋顶,像无尽的哀乐。暂时的安全之下,是更深的陷阱和更庞大的谜团。林凡蜷缩在冰冷的兽皮上,伤腿的疼痛和内心的绝望交织在一起。下一步,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这个“雾隐村”,是新的希望之地,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坟场?
他昏昏沉沉地睡去,梦里又是那道吞噬一切的白光,和K最后声嘶力竭的呼喊:“……记住……黑石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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