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内的死寂持续了很长时间。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打更的声音——已是子时三刻，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但所有人的心，却仿佛还停留在刚才那一刻，被那八个字牢牢钉在原地。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这八个字如同魔咒，在每个人心中回荡。有人不信，有人怀疑，有人恐惧，有人……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是啊，武功再高，成了太监，还有什么意义？一辈子不能人道，断子绝孙，就算天下无敌又如何？
江湖人练武，有的是为了扬名立万，有的是为了快意恩仇，有的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但无论哪种，都不会愿意付出“自宫”这样的代价。
嵩山派的黑衣人开始窃窃私语。他们虽然奉命而来，但也不愿意为了一个需要自宫的剑谱拼命。更何况，眼前这个青衫书生的武功深不可测，硬拼绝不是对手。
院门口的江湖散人们更是犹豫不决。他们本就是来碰运气的，现在发现这运气可能是个陷阱，自然萌生退意。
屋顶上，木高峰的小眼睛闪烁不定。他本就是独行大盗，行事全凭喜好，此刻见局势不对，已经开始考虑撤退了。
巷子口，岳不群藏在阴影中，脸色变幻不定。他心中天人交战——一方面是辟邪剑谱的巨大诱惑，另一方面是自宫的可怕代价，还有暴露身份的风险……
唯有余沧海，眼中依旧闪烁着不甘的光芒。
他不信！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
谋划多年，付出如此代价，甚至牺牲了儿子的性命，难道最后得到的，竟是个笑话？
“南宫宸！”余沧海终于从暗处走了出来，脸色铁青，“你凭什么说这剑谱需要自宫？就凭那八个字？万一那是林远图故布疑阵呢？万一有别的修炼方法呢？”
这话一出，又让一些人心动起来。
对啊，万一那是林远图故意写上去，吓唬后人的呢？或者，有其他方法可以绕过禁忌呢？
南宫宸看着余沧海，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余沧海，已经被贪婪蒙蔽了理智。
“余观主不信？”他淡淡问。
“不信！”余沧海咬牙道，“除非你拿出证据！”
“证据？”南宫宸笑了，“好，那我就给你证据。”
他缓缓抬起左手，掌心向上。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的掌心忽然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那金光起初很微弱，如同烛火，但很快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炽热！整个小院都被照亮了，如同白昼！
“这……这是……”有人惊呼。
“至阳真气！这是至阳真气！”
“怎么可能？！至阳真气不是传说中才有的吗？”
所有人都惊呆了。
至阳真气，那是武林传说中的至高内力，据说练成后内力生生不息，百毒不侵，甚至能疗伤续命。但数百年来，从未有人真正练成过！
而此刻，这种传说中的内力，竟然出现在这个年轻人手中！
南宫宸却不理会众人的震惊，他看向手中的袈裟，缓缓道：“辟邪剑谱的心法，走的是极阴之路，需要自宫散去阳气，才能修炼。而我修炼的至阳真气，正好与之相克。”
他顿了顿，继续道：“现在，我就用至阳真气，来验证这袈裟的真伪。”
话音未落，他掌心的金光忽然大盛！
那光芒炽烈如同烈日，却又凝聚在掌心三寸之内，没有一丝外泄。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仿佛站在火炉旁！
袈裟在这股至阳真气的笼罩下，开始发生变化。
深红色的布料上，原本用墨汁写成的字迹和图案，竟然开始……燃烧！
不，不是燃烧，而是浮现！
在至阳真气的激发下，袈裟上浮现出另一层字迹——那是用特殊药水写成的隐藏文字，只有在至阳真气的激发下才会显现！
而那些隐藏文字的开头，赫然写着：
“余得葵花宝典残篇，改编为辟邪剑法。然宝典本为太监所创，欲练此功，必先自宫。余本为阉人，故无碍。后世子孙若非阉人，切不可练，否则经脉尽断，爆体而亡。切记！切记！——林远图绝笔”
这些字，是用鲜血写成的，在至阳真气的激发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如同流淌的鲜血！
“看清楚了？”南宫宸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这是林远图用毕生功力，以血为墨，写下的遗言。他说得清清楚楚——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小院内，再次陷入死寂。
这一次，再无人怀疑。
连林远图本人的遗言都出来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余沧海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他最后的侥幸，被彻底击碎了。
木高峰悄悄后退，已经准备开溜。
岳不群藏在阴影中，眼中闪过一丝后怕——还好没有贸然出手，否则……
而那些江湖散人，更是纷纷后退，生怕被牵连。
南宫宸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差不多了。
他掌心的至阳真气忽然暴涨！
“轰！”
袈裟无风自燃！
深红色的布料在至阳真气的催动下，瞬间化作一团熊熊烈火！那火焰不是普通的火，而是金色的，如同太阳的光芒！
袈裟在火焰中扭曲、变形，上面的字迹和图案在火光中一闪即逝，然后化为灰烬。
“不！”余沧海发出绝望的嘶吼，想要扑上去，却被炽热的气浪逼退。
他眼睁睁看着，那件梦寐以求的袈裟，在火焰中化为乌有。
几十年的谋划，儿子的性命，青城派的精锐……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这团火焰，烟消云散。
火焰持续了不到十息，就完全熄灭了。
南宫宸掌心，只剩下一小撮灰烬。
他轻轻一吹，灰烬随风飘散，消失在夜色中。
“辟邪剑谱，”他缓缓开口，声音传遍每个角落，“从此，不复存在。”
这话说得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一件让整个武林疯狂的至宝，就这样，在他手中，彻底毁灭。
从今往后，江湖上再也没有辟邪剑谱，再也没有人会为了它争得头破血流，再也没有人会因为它家破人亡。
林震南三人从屋里走出来，看着那飘散的灰烬，眼中都含着泪水。
那是解脱的泪，也是感激的泪。
林家的诅咒，终于结束了。
南宫宸转身，看向余沧海：“余观主，剑谱已毁，你儿子的仇也报了——虽然是他咎由自取。带着你的人，离开福州吧。”
余沧海死死盯着他，眼中满是仇恨，但最终，还是化作一声长叹，转身离去。
背影萧索，如同一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
木高峰早已溜得无影无踪。
岳不群也悄然退去。
嵩山派的黑衣人和江湖散人们，更是作鸟兽散。
小院内，只剩下南宫宸和林家三人。
月光依旧，夜风依旧。
但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南宫宸看着那飘散的灰烬，心中一片平静。
毁掉辟邪剑谱，不只是为了救林家，更是为了……改变这个江湖。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有些东西，不值得用尊严、用人性、用生命去换。
他要开创的那个新时代，不应该再有这种扭曲的武功，不应该再有这种害人的诱惑。
这，只是第一步。
但这一步，走得坚定而有力。
夜色渐深，东方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而一个新的江湖，也将从这一天开始，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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