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雨夜、画作与失控的真相
陈默几乎是掐着酒会最低时限离开的。婉拒了后续的邀约，他驱车在雨夜中疾驰，冰冷的雨滴密集地敲打着挡风玻璃，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跳。苏小暖最后那个惊恐的眼神，像烙印一样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冲回公寓，楼道里声控灯应声而亮，映出他略显狼狈的身影。苏小暖的卧室门依旧紧闭，但门缝底下没有透出光线，一片死寂。
“苏小暖！”他敲了敲门，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一种不好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加重了力道：“苏小暖！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依旧是一片沉寂，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他不再犹豫，后退一步，猛地用力撞向房门！老旧的锁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砰然弹开。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被雨水模糊的城市微光。苏小暖蜷缩在床边的角落里，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在其中，身体在黑暗中微微颤抖。那个巨大的胡萝卜抱枕被丢弃在一旁，像一抹被遗忘的明亮色彩。
她听到破门的巨响，身体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陈默打开灯，刺眼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他看到她单薄的肩膀在灯光下无助地耸动，听到她压抑的、破碎的抽泣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默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画廊，林薇跟你说了什么？”
听到“林薇”两个字，苏小暖的身体猛地一僵。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陈默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的脸上布满泪痕，眼睛红肿，但最让他心惊的是她眼中的情绪——那不是单纯的悲伤或委屈，而是一种混杂了巨大震惊、恐惧、恍然和被彻底颠覆的绝望。
“她……”苏小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她认识那幅画……她认识……‘星轨’……”
陈默的脑子嗡的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幅画……《冰封的序曲》……”苏小暖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伸手指向被扔在书桌上的平板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那幅在画廊里看到的、以深蓝和银白为主色调的抽象画，“那是……那是我父亲……苏文柏……十年前……未完成的最后一幅作品……”
苏文柏？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猝然在陈默脑海中炸响！他当然知道苏文柏！那是七八年前在艺术与科技跨界领域声名鹊起，却又如流星般骤然陨落的天才艺术家！他的作品以其对情感数据的视觉化探索而闻名，但后来据说因陷入创作瓶颈和理念争议，最终在一次意外中离世，留下了无数遗憾和未完成的构想。
苏小暖……是苏文柏的女儿？！
“他一直在尝试……用视觉语言表达情感的流动和数据的温度……‘星轨’的核心构想……那种用动态线条描绘情绪轨迹，用色彩编码情感状态的想法……”苏小暖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荒谬感，“根本……根本就不是我的原创……那是我父亲遗留的手稿里……最核心的……未竟之志……”
她抬起泪眼，看向陈默，眼神里充满了崩溃的质问：“林薇她……她拂过画作作者的名字……然后看着我……对我说……”
苏小暖深吸一口气，模仿着林薇那冰冷而平静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将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复述出来：
“**‘看来，你父亲的遗产，你继承得很好。’**”
轰——！
陈默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重锤击中，一片空白。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疯狂地串联起来！
林薇对“情感计算”异乎寻常的执着和敏锐洞察……她对苏小暖那份超出常规的“注意”和复杂态度……她在酒会上看似偶然实则精准的出现和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她早就知道！
她早就知道苏小暖是苏文柏的女儿！她早就知道“星轨”的灵感源头！
她像一个冷静的棋手，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苏小暖捧着父亲的遗志，跌跌撞撞地走到今天，看着她一点点将那份尘封的构想变为现实，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揭开了这血淋淋的真相！
她是在提醒？是在警告？还是在……宣示某种的所有权？
陈默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苏小暖看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绝望地笑了起来，眼泪却流得更凶：“你现在明白了？我根本不是什么天才……我只是一个……一个可悲的、活在自己父亲阴影下的模仿者……‘星轨’……它甚至不完全属于我……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在她眼里……可能都只是一个……笑话……”
巨大的打击和信仰的崩塌，让她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瘫软下去。
陈默猛地伸出手，在她倒地之前，用力将她揽入了怀中。
她的身体冰冷，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不是的……”陈默紧紧抱着她，声音低沉而坚定，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的冰冷和绝望，“‘星轨’是你的！是你让它从纸上的构想变成了可以触摸、可以感受的现实！是你找到了克服技术瓶颈的方法！是你赋予了它温度和灵魂！苏小暖，听着，这从来都不是模仿，这是继承，也是超越！”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试图将她从自我否定的深渊里拉回来。
苏小暖伏在他的肩头，失声痛哭。所有的委屈、压力、恐惧和被颠覆的认知，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陈默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她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肩头的衬衫。窗外，雨下得更大了，哗啦啦的雨声掩盖了女孩崩溃的哭泣，也仿佛要冲刷掉这夜晚所有令人窒息的秘密。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雨幕，望向窗外漆黑的城市。林薇那张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脸，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
真相如同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其下隐藏的，是更庞大、更幽暗的过去与纠葛。
而他和苏小暖，已经无可避免地，被卷入了这漩涡的中心。
发布会近在眼前，他们脚下踩着的，却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布满裂痕的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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