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冰冷的对话,像淬了毒的冰碴子,一字一句扎进心里。林海靠着冰冷的石门滑坐下去,右手机械地摩挲着胸前那枚钥匙。它冰凉,硬硌,此刻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早期实验体……已处理。”
“活体培养……黑市天价……”
“净化协议……死活不论……”
每一个词,都剥开了“蝰蛇”那层伪装的皮,露出里面血淋淋的、吃人不吐骨头的真相。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追捕,这是一场灭口,是为了掩盖一个用活人做实验、拿人命换钱的弥天大谎!
陈萱蹲在他身边,脸色同样苍白。她看着林海死死攥着钥匙、指节泛白的手,又看了看靠在对面墙壁上、闭着眼但浑身肌肉紧绷的老人,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外面那些声音谈论的“死活不论”,包括他们三个。
石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闷响。
良久,林海抬起头,目光先落在陈萱脸上,那里面有担忧,有恐惧,还有一种与他同生共死的坚定。他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然后,他转向那个一直沉默的老人,他的父亲。
老人依旧闭着眼,但那深深刻入皱纹的眼角在微微抽动,下颌线绷得像石头。他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枯瘦的手,无意识地抠着身下冰冷的地面,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爹。”
林海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磨过喉咙。这个称呼,他十几年未曾出口,此刻叫来,带着一种陌生的拗口,却又奇异地冲破了某种坚冰。
老人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林海。
林海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那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饱经风霜摧残的眼睛。他举起握着钥匙的右手,钥匙在石屋微弱的辉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这东西,”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不能给他们。”
老人死死盯着他,没说话,但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向前倾了一丝。
“给了他们,只会死更多人。”林海的声音带着一种透支体力后的虚弱,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那些被他们当成‘实验体’的人,不能白死。”
他想起了河对岸那些扭曲的“菌傀”,想起了林场残骸,想起了外面那些冰冷话语里轻描淡写抹去的“早期实验体”。那不是一个名词,是一条条曾经活生生的人命!
“他们想要,除非从我尸体上拿走。”林海说完这句,剧烈地咳嗽起来,牵扯着左臂的伤口,疼得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但他握着钥匙的手,没有一丝松动。
陈萱立刻扶住他,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自己的眼眶也红了。她知道,这不是一时冲动的豪言壮语,这是林海在权衡了所有残酷现实后,做出的选择。用他们三个人可能渺茫的生机,去赌一个阻止更大灾难的机会。
老人看着儿子因咳嗽和疼痛而蜷缩的身体,看着他那张年轻却写满了疲惫、痛苦和决绝的脸,看着他手中那枚仿佛凝聚了所有厄运的钥匙。
十几年前,他为了守住某个秘密,或者说,为了不让妻儿被卷入这恐怖的漩涡,选择了不告而别,独自潜入这吃人的大山,活成了野人般的模样。他以为那是保护。
可现在,儿子还是被卷了进来,伤痕累累,命悬一线。而他当年想要守住的东西,如今却成了悬在儿子头顶的利剑。
他错了么?当年如果选择另一种方式,结局会不会不同?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看着林海那双酷似他母亲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责怪,只有一种认命般的、却又带着光棍般狠劲的坚持——反正都到这地步了,烂命一条,不如换点有用的。
老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佝偻的身体晃了一下。他几步走到林海面前,蹲下,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
他没有去拿钥匙,而是用那双粗糙得如同树皮的手,紧紧握住了林海攥着钥匙的右手。
那双手冰冷,粗糙,甚至有些硌人,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如山岳般的力量。
“好。”老人只说了这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几乎碎裂,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寂静的石屋里激起巨大的回响。
他抬起眼,看向林海,又看了看陈萱,浑浊的眼睛里,那些积压了十几年的痛苦、挣扎、愧疚,在这一刻,被一种更为纯粹的、近乎毁灭性的决绝所取代。
“要死……一块儿。”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这东西……毁了……也不能给……那帮畜生!”
父子之间,横亘了十几年的隔阂、误解、怨怼,在这生死抉择的关口,被一种更原始、更强大的纽带——血脉、共同的敌人、以及近乎悲壮的共同抉择——强行焊接在了一起。哪怕这焊接处依旧布满裂痕,带着痛楚,但它确实连接上了。
林海感受着父亲手上传来的、冰冷而坚定的力量,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忽然松了一丝。他重重地喘了口气,点了点头。
钥匙,不再只是冰冷的金属,它成了他们三人之间,一个用命来履行的契约。
石屋外,“蝰蛇”的脚步声和低语声再次靠近,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
而石屋内,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绝望的反抗,刚刚达成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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