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最后一日，云栖观内弥漫着一种按捺不住的躁动与最后的沉静。阿明在进行出发前最后的体能调整，陈雪则在反复检查那些绘制好的符箓，确保每一张都灵光内蕴，可用无误。
而杨帆，却再次钻进了师父留下的那间小小藏书阁。
那丝突破时感受到的、遥远淡漠的“被注视感”，如同一点冰屑落入心湖，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持续散发着寒意，让他无法完全释怀。这感觉太过虚无缥缈，却又真实不虚，他需要寻找答案，哪怕只是一点蛛丝马迹。
师父留下的藏书，除了那些核心的风水命理、道家经典，还有不少是杂记、游记、地方志，乃至一些被正统道藏视为荒诞不经的神怪志异、上古神话抄本。以往杨帆修为不足，更多专注于实用之术，对这些杂书虽有涉猎，却并未深究。如今他境界不同，再看这些书，或许能有新的发现。
藏书阁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淡淡墨香混合的气息。杨帆如同一个耐心的掘金者，在一排排古旧的线装书中细细翻找。他的目光掠过那些熟悉的《山海经》注本、《搜神记》残卷，最终停留在书架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放着几本连书名都模糊不清、纸质泛黄发脆的孤本。
他小心地取出一本最厚的，封面似乎是以某种兽皮鞣制，早已磨损不堪，只能勉强辨认出《寰宇述异》四个古篆字。
翻开书页，里面的文字并非印刷，而是手抄，笔迹古朴，甚至有些潦草，仿佛记录者在仓促间写就。内容更是光怪陆离，远超《山海经》，记载了许多闻所未闻的奇特种族、异度空间、以及关于星辰宇宙的种种猜想，其中大部分都荒诞离奇，如同呓语。
杨帆屏息凝神，以“极境”的感知力逐字阅读，试图从这些看似荒谬的文字中，剥离出可能存在的真实信息。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窗外日头渐斜。
突然，杨帆翻动书页的手指猛地一顿。他的目光牢牢锁定了其中一页的几行字。那上面的字迹似乎比前后文都要显得凝重几分。
“……夫乾坤者，非独载物之器也；星海者，亦非孤悬之域。先民有云，天外有客，或循星轨而至，或破虚隙而来，其形莫测，其意难明。或播撒文明，或攫取资粮，或……仅为过客，遗痕万古……”
“天外有客，星海非孤！”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般在杨帆脑海中炸响！与他突破时那丝“被注视感”隐隐呼应！这本被视作荒诞的孤本，竟然记载着类似的猜想！这绝非巧合！
他强压住心中的震动，继续往下看。后面的记载更加零碎，提到了某些古老遗迹中发现的非人造物，以及一些祭祀仪式似乎并非指向已知的神只，而是指向“域外”、“星海”。
更让杨帆心头狂跳的是，在书页的最后，有一段似乎是后来者用不同笔迹添加的批注，字迹清瘦遒劲，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与决绝：
“……感星海之浩瀚，知自身如蜉蝣。前人之路，或为囚笼？箓籍虽贵，焉知非锁？吾辈修道，所求为何？长生乎？逍遥乎？若头顶尚有‘牧者’，长生不过圈养，逍遥亦是虚妄。宁于红尘挣扎，不愿受箓为囚！——抱朴子留笔”
“不愿受箓！”
杨帆猛地站起身，拿着古籍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箓”在道家体系中，通常指记录天神名册的符箓，受箓意味着得到天庭认可，名登天曹，是许多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功果。但这位号“抱朴子”的先师（显然并非葛洪本人，或是同号者），竟将其视为“囚笼”？认为受箓等于被“圈养”？
他口中的“牧者”，是否就是指那可能存在的、“天外”的“客”？那淡漠的注视，是否就来自于“牧者”？
师父从未详细提及过这位“抱朴子”先师的具体事迹，只在偶尔感叹时，说过这位先师惊才绝艳，却于修为大成之日，自毁道基，散去毕生修为，甘愿沦落凡尘，郁郁而终，原因成谜。当时杨帆只觉惋惜不解，如今看到这“不愿受箓为囚”的留笔，再结合那“被注视感”，一个惊人的推测浮现在他脑海中：
难道这位先师，也是在达到某个极高境界后，感应到了那“牧者”的存在，或者窥见了“受箓”背后的真相，宁愿自毁前程，也不愿失去真正的“自由”，成为被圈养、被观察的“囚徒”？
这个推测太过震撼，几乎颠覆了杨帆对道家修行终极目标的一些认知。
如果前人之路的尽头，真的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囚笼，那修行还有什么意义？
但下一刻，他眼中重新燃起不屈的火焰。即便真是如此，那又如何？这位“抱朴子”先师选择的是放弃与抗拒，而他杨帆，或许可以选择另一条路——继续走下去，走得更远，直到有足够的力量，去打破这个囚笼，去看清“牧者”的真面目，去争取真正的超脱！
这本《寰宇述异》的记载和抱朴子先师的留笔，虽然模糊，却为他心中的疑惑提供了极其重要的佐证。那“被注视感”并非他个人的幻觉，很可能是一种真实存在的、更高层次的现象或威胁。
他将这本古籍小心地合上，放回原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走出藏书阁时，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红色。阿明和陈雪都在院中等着他，看到他出来，都察觉到他神色间多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深沉。
“帆哥，怎么了？”阿明关切地问。
杨帆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目光扫过两人，最终望向西南天际，那里，最后一抹光亮正被地平线吞噬。
“没什么，只是……更清楚地知道，我们将来可能要面对什么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出发。”
前路，不仅有幽冥会这等人间之敌，有古老星图背后的秘辛，如今，更可能触及到关乎这片星空下所有修行者命运的、来自“天外”的古老阴影。
但这并未让他退缩，反而让他道心更加坚定。无论敌人是谁，无论真相多么残酷，他都将一往无前，以手中之炁，心中之道，去丈量，去挑战，去开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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