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湿暖已被海风吹散,马车辘辘,驶入了熟悉的泉州地界。温酒酒倚着车窗,看着外面渐次熟悉的街景,嘴角噙着一抹安静的笑意。这一趟南下,经历了许多,也让她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她心中刻下了更深的印记。
冷铁衣依旧话不多,但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在看向温酒酒时,已化作了泉州湾深处最柔和的月光。他握着缰绳的手稳定有力,心中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岭南之行,生死相托,让他更加确定,怀中这个如海珠般莹润、又带着几分娇憨灵动的女子,是他冷铁衣此生唯一的归处。
马车在温府门前停下,早有眼尖的仆人欢天喜地地进去通报。温如晦得了信儿,几乎是快步迎了出来,见到女儿安然无恙,甚至比离家时更显出一种经历风霜后的沉静气度,悬了多日的心才总算落回了实处。
“爹爹!娘亲!”温酒酒像一只归巢的乳燕,扑入母亲张婉怡怀中。
张婉怡拍着女儿的背,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站在一旁的温如晦面带微笑,看着外出半载归来的女儿。
“黑了,瘦了。”温如晦心疼地开口。
“不碍的,几天就能养回来,还您一个白白胖胖的乖宝宝!”温酒酒从母亲怀里钻出来,走到父亲面前,像幼时那样,抱住父亲的胳膊,晃来晃去地撒娇。
“都是大姑娘了,还跑你爹爹跟前撒娇,怎么出去一趟还变小了呢?也不怕铁衣笑话。”张婉怡抬手轻点了下女儿的额头,假意嗔怒。
温酒酒目光越过女儿的肩膀,与冷铁衣沉稳的视线对上。他心中微微一动,这冷铁衣,似乎有些不同了,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寒气淡了不少,眉宇间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温和?
是夜,温府设下家宴,为二人接风洗尘。王朝阳、听风及流星和追影等人也在外院开了一席,温酒酒大方地让人从自家熙春楼叫了两桌一模一样的上等席面,美其名曰“磨刀不误砍柴工”。
席间,温酒酒绘声绘色地讲着岭南见闻,刻意略去了那些惊险片段,只挑些风土人情和趣事来说,逗得温如晦开怀大笑。
冷铁衣大多时候静静听着,偶尔在温酒酒看过来时,递上一杯清茶,或将她爱吃的菜不着痕迹地挪近些。这些细微的举动,尽数落在温如晦眼里,他心中那点猜测渐渐清晰起来。
宴毕,温酒酒被父亲催着回房歇息。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冷铁衣,见他微微颔首,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厅内只剩下温如晦与冷铁衣二人,气氛一时有些沉静。
冷铁衣起身,执晚辈礼,郑重道:“温世伯,晚辈有一事,思虑已久,恳请世伯允准。”
温如晦捻着胡须,心中已猜到大半,面上却不露声色:“冷少侠不必多礼,温某还未谢过少侠对小女的相护之情,少侠若有所请,但说无妨。”
冷铁衣却并未立刻提及亲事,而是话锋一转:“晚辈离府这些时日,多亏世伯照应庄师叔祖。师叔祖他老人家,近日可好?”
温如晦笑道:“庄老先生是个妙人,终日不是在杜氏武馆指点那些学徒功夫,就是拉着酒酒的外祖父对弈,逍遥自在得很。”
“那便好。”冷铁衣点头,随即坦言,“不瞒世伯,此次归来,晚辈想请师叔祖出面,正式向世伯提亲,求娶酒酒为妻。”
尽管早有预料,亲耳听到时,温如晦心头还是百感交集。他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回答允或不允,而是问道:“铁衣,你的心意,我大致明白。酒酒的心意,我这做父亲的也看得出来。只是……你的身世,寒衣阁中事务,这些,你待如何平衡?”
这才是温如晦真正关心的问题。他只有酒酒这一个女儿,绝不愿她将来陷入任何纷争或危险之中。
冷铁衣神色一正,目光坦诚无比:“世伯所虑,正是晚辈必须交代清楚之事。第一,关于我的身世,我确系当今皇室血脉,先父大宋郓王赵楷,先皇徽宗第三子,母为先父侧妃,出身清白。但此身世于我,并非荣耀,而是负累。铁衣自小被师傅收养、传授武功,随师傅长大后踏足江湖,从未想过认祖归宗,更绝不会踏入朝堂半步。此生,我只是冷铁衣。若伯父允准我与酒酒的婚事,铁衣愿入赘温家,此生我仅是酒酒的夫君和您二老的半子。”
温如晦有些意外,冷铁衣竟能放弃皇室身份,主动提出入赘一事,心底对他益发肯定。
冷铁衣顿了顿,见温如晦凝神静听,继续道:“第二,关于寒衣阁。我师傅已在北地济南府觅得一位得意弟子,天资卓绝,足以承其衣钵。晚辈也已与师傅言明,成婚后,会逐渐将手中事务移交,淡出寒衣阁。余生,我的重心将是酒酒,护她安好,与她相伴。”
这番话,冷铁衣说得清晰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他将他所能想到的、可能让温如晦担忧的隐患,都摊开在了明处,并给出了明确的承诺。
温如晦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皇室血脉,却能如此决绝地割舍;江湖第一帮派寒衣阁少主之位,说放便放。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这份心意,不可谓不重。
然而,老父亲的心终究是舍不得的。
温如晦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铁衣,你的诚意,我看到了。我也相信你能给酒酒安稳。只是……酒酒是我们夫妻珍而重之、捧在手心当珍宝养了十六年的女儿,是我温如晦的命根子。她年纪尚小,我实在不忍她这么快就离家出嫁。”
他看向冷铁衣,目光锐利:“我的女儿,绝不能轻易许出去。我要留她在身边多待几年,让她再过些松快惬意的日子,享尽父母之爱,再论婚嫁。如此,你可能应允?”
这并非拒绝,而是考验,是为人父母者最深切的不舍与爱护。
冷铁衣没有丝毫迟疑,躬身一礼,语气郑重:“世伯爱女之心,晚辈感同身受。晚辈在此立誓,一切但凭世伯安排。晚辈愿意等,等到世伯认为合适的时机。只要能求得酒酒为妻,多久我都等得。”
温如晦看着冷铁衣毫不作伪的真诚,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散了。他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好,既然如此,那便先这样定下。提亲之事,可由庄老先生出面,算是定下名分。但成婚之期,需得容后再议。”
“是,多谢世伯成全!”冷铁衣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虽知前路还需等待,但至少,他已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喜欢铁衣犹带酒痕香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铁衣犹带酒痕香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