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二年三月,春风拂过洛阳城,将幽州大捷的喜讯吹遍了大街小巷。百姓们涌上街头,手持花灯,敲锣打鼓,争相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自幽荧教作乱以来,河北之地饱受战火蹂躏,如今终于传来破阵平叛的捷报,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久违的安宁气息。
皇宫深处的紫宸殿内,更是一派喜庆景象。肃宗李亨身着明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脸上满是笑意。殿内烛火通明,鎏金的梁柱上悬挂着五彩宫灯,御案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琼浆玉液在银杯中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满朝文武身着朝服,按品级分列两侧,纷纷举杯向肃宗道贺,赞颂陛下英明,将帅得力。
班哲站在群臣之中,身着一袭紫色的“开府仪同三司”朝服。这朝服面料华贵,绣着精致的祥云纹样,腰间系着玉带,本该是荣耀加身的象征,他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着皮肤。他目光扫过殿内的歌舞升平,耳边是大臣们的阿谀奉承,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盘旋:辞职,离开洛阳,回白马山寨。那里有他的师父杨石,有一同长大的兄弟,有熟悉的圣灵殿,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宴饮过半,殿内的丝竹之声稍歇。肃宗举起手中的金樽,目光落在班哲身上,声音洪亮地说道:“班哲,此次幽州破万魂妖阵,你率领祭师团驱散妖雾,为大军开辟道路,当属首功。朕思忖再三,决定升你为‘护国大祭师’,赏黄金千两,赐长安豪宅一座,你可满意?”
话音落下,殿内立刻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大臣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按常理,这般赏赐已是极高的荣耀,寻常人求之不得。但班哲却丝毫没有喜悦,他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坚定:“陛下隆恩,臣感激不尽。只是臣有一事,恳请陛下恩准——如今幽州已平,河北局势渐稳,臣愿辞去所有官职,返回白马山寨,为杨石师父守孝,以尽师徒之情。”
此言一出,热闹的紫宸殿瞬间安静下来,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变得清晰可闻。肃宗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龙椅上的身影微微一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不等肃宗开口,站在一旁的宦官李辅国立刻上前一步,尖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呵斥:“班哲!陛下刚下旨升你为护国大祭师,赏赐丰厚,你却当场请辞,难道是看不起朝廷的恩赏,还是心中藏有什么不臣之心?”
李辅国身形微胖,脸上带着几分阴鸷,他素来擅长揣摩圣意,此刻见肃宗神色不悦,便立刻跳出来发难,想借此讨好皇帝。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大臣们都屏住呼吸,目光落在班哲身上,想看他如何应对。
班哲却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语气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慌乱:“李总管误会了。臣绝非轻视朝廷恩赏,更无半分不臣之心。臣只是自恩师杨石重伤昏迷后,心中始终牵挂,如今虽已传来苏醒的消息,却依旧放心不下,实在无心为官。况且,自随大军出征以来,祭师团伤亡过半,剩余的两百名祭师,大多是白马山寨的子弟,如今战事稍歇,他们思乡心切,日夜盼着能早日回家。臣身为祭师团的首领,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兄弟们的意愿。还望陛下体察,恩准臣的请求。”
他的话条理清晰,既表达了对恩师的牵挂,又提及了麾下祭师的心愿,情理兼备,让李辅国一时无从反驳。
肃宗的脸色稍稍缓和,他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劝诫:“班哲,朕知道你重情重义,这是你的优点。但如今河北之地的幽荧教余孽尚未彻底清除,不少地方仍有妖雾弥漫,百姓深受其害,还需要你率领祭师团破雾平叛。你若此时走了,李光弼将军那边缺了得力助手,平叛之事恐会受阻。朕看,你还是暂且留在洛阳,等彻底平定了叛军,让河北百姓安居乐业,再回山寨守孝,也不迟。”
肃宗的话看似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班哲心中清楚,皇帝之所以不肯放他走,根本不是担心平叛之事,而是看重祭师团的力量——圣灵珠能驱散妖雾,祭师们的魂术能克制幽荧教的邪术,这样的力量,皇帝自然想牢牢掌控在手中,不愿让他们脱离朝廷的管辖。
“陛下,臣意已决。”班哲依旧没有退让,他微微抬头,目光诚恳地看着肃宗,“臣已让马泽师兄从白马山寨传来消息,杨石师父虽已苏醒,身体却极为虚弱,每日都在盼着臣能回去。师父对臣有养育之恩、授业之情,臣若因官职而耽误了尽孝,恐会留下终身遗憾,日后也无颜面对师父的教诲。还请陛下成全。”
站在另一侧的鱼朝恩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他是肃宗身边另一位得宠的宦官,为人比李辅国圆滑些,知道班哲如今深得军心,且祭师团作用重大,不宜强行逼迫。他脸上堆着笑容,对肃宗躬身道:“陛下,班祭师年轻,心中牵挂恩师,一时有些心急,并非有意忤逆陛下,还请陛下不要怪罪。不如这样,陛下再赐班祭师一些珍贵药材和银两,让他派人送回白马山寨,既能安抚杨石大师,也能让班祭师安心留在洛阳。等日后彻底平定了幽荧教余孽,陛下再亲自为他送行,让他风风光光地回山寨守孝,这样既全了陛下的恩宠,也全了班祭师的孝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肃宗闻言,沉吟片刻。他知道班哲性格执拗,若是强行挽留,恐怕会适得其反,反而让他心生不满。鱼朝恩的提议既给了自己台阶下,又能暂时将班哲留在洛阳,确实是个稳妥的办法。于是,他点了点头,对班哲说道:“就依鱼公公所言。班哲,朕再赐你药材百箱,其中包括人参、当归等滋补珍品,另赐白银五百两,你即刻派人送回白马山寨,好生照料杨石大师。你暂且留在洛阳,继续协助李光弼将军清剿余孽,待河北彻底平定,朕必定亲自为你设宴饯行,让你安心回山寨。”
班哲心中一叹,他知道此刻再争辩下去,只会让肃宗心生猜忌,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如今之计,只能先假意答应,再另寻机会离开。于是,他再次躬身行礼,语气恭敬:“臣遵旨。谢陛下恩典。”
这场庆功宴的后半段,班哲如坐针毡。他机械地应对着大臣们的敬酒,脸上强装着笑意,心中却早已开始盘算如何带着祭师们离开洛阳。直到宴会结束,他才得以脱身,快步走出皇宫,坐上马车返回自己的府邸。
刚踏入府门,早已等候在大厅中的阿彪便立刻迎了上来。阿彪身着劲装,脸上满是焦急,不等班哲落座,便急忙问道:“怎么样?陛下答应你辞官回山寨的请求了吗?”他是班哲最信任的兄弟,知道班哲归心似箭,这些日子也一直在为离开的事担忧。
班哲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他走到厅中的红木案旁坐下,端起侍女送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才将宴会上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彪:“朝廷还是不肯放我们走。肃宗说河北幽荧教余孽未清,需要我协助李光弼平叛,还赏赐了药材和银两,让我先派人送回山寨,等彻底平定叛乱后再准我离开。其实他们心里清楚,祭师团能驱散妖雾,克制邪术,是对付幽荧教的关键,根本舍不得让我们走。”
“那怎么办?”阿彪听完,急得原地踱了几步,“难道我们真的要等到彻底平定叛军才能回山寨?谁知道这场仗还要打多久!万一朝廷一直拖着,我们岂不是要永远留在洛阳?”他自幼在白马山寨长大,对那里有着深厚的感情,实在不愿被困在这繁华却冰冷的洛阳城。
班哲没有说话,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地图,缓缓展开铺在案上。这张地图是他前些日子让心腹暗中绘制的,上面用墨线清晰地标注着从洛阳到白马山寨的路线,沿途的山川、河流、城镇都标注得十分详细,尤其是一条从洛阳经范阳通往白马山寨的小路,被他用红笔着重圈了出来。
“我们不能等。”班哲的手指落在地图上的红线上,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已经派人给马泽师兄送了消息,让他在白马山寨做好准备,再联系沿途郭子仪将军的旧部。等我们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偷偷离开洛阳,走这条范阳小路回山寨。郭子仪将军为人正直,之前就曾暗中协助过我们,他的旧部可靠,有他们接应,我们不会被朝廷发现。”
阿彪闻言,眼中立刻露出了希望的光芒:“好!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接下来,我们要做两件事。”班哲的语气变得沉稳,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第一,我们要假装‘安心’留在洛阳,继续协助李光弼将军清剿幽荧教余孽。明日我就去李光弼将军的军营,主动提出愿意率领祭师团前往河北各地驱散妖雾,让朝廷看到我们的‘诚意’,放松对我们的警惕。只有让他们觉得我们已经放弃了回山寨的念头,我们才能找到离开的机会。”
“第二,我们要暗中准备车马和粮草。”班哲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立刻去联系祭师团中的箭术祭师,他们都是我们最信任的兄弟,让他们偷偷收拾行李,将必要的衣物、干粮和水囊准备好,再暗中购买一批马匹,藏在城外的隐秘之处。另外,你再派人去联络郭子仪将军的旧部,确认沿途的接应地点和时间,确保我们离开时一路畅通。”
阿彪认真地听着,一边点头一边在心中记下:“我明白!我这就去办,保证不会出任何差错。”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泄露了消息,不仅他们回不了山寨,恐怕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班哲看着阿彪匆匆离去的背影,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白马山寨”的标记处。那里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有师父杨石温暖的笑容,有兄弟们爽朗的笑声,有圣灵殿中熟悉的檀香气息,还有山脚下袅袅升起的炊烟。一想到这些,他心中的坚定便又多了几分。
他轻轻抚摸着地图上的标记,低声自语:“师父,兄弟们,等着我,我一定会带着大家回家。无论朝廷如何阻拦,我都不会放弃,一定会回到那个属于我们的地方。”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地图上,照亮了通往白马山寨的路线,也照亮了班哲眼中的希望。他知道,前路或许充满艰险,但只要心中的信念不变,他就一定能带着兄弟们冲破阻碍,回到那个魂牵梦萦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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