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上午，白马山的秋阳已褪去了夏日的燥热，透过稀疏的枫树叶，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山寨里一片忙碌景象：耕作区的农夫们正忙着收割早熟的粟米，金黄的谷穗沉甸甸地压弯了秸秆，镰刀割过禾秆的“唰唰”声与农夫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草药区的医祭师们蹲在田埂上，小心翼翼地采摘着成熟的圣灵草，叶片上的晨露还未完全蒸发，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练兵区的护寨队员们则手持木刀，在阿彪的指导下练习刀法，呼喝声整齐有力，震得周围的树叶轻轻颤动。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山寨的宁静。南了望哨的哨兵小郑手持红色信号旗，沿着山道一路狂奔而来，他的铠甲上沾着尘土，额头上满是汗水，显然是赶路太急。他先是跑到练兵区找到阿彪，气喘吁吁地说道：“阿彪队长，南……南寨门外有情况！武都州府派来了一队官兵，约莫五十人，为首的说是新任郡守，要见班祭师！”
阿彪心中一紧，手中的玄铁弓下意识地握紧，他立刻吩咐身边的副队长：“你继续带着队员训练，我去通知班哲师弟！”说完，他便朝着医祭院的方向快步跑去。此时的班哲正在医祭院的药房里，弯腰查看马泽熬制的汤药。医祭院的药房宽敞明亮，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药材，有晒干的圣灵草、切片的当归、打成粉末的甘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马泽站在药炉旁，正用长勺轻轻搅动着锅里的汤药，汤药翻滚着，冒出的热气将他的额发微微打湿。
“这锅驱寒汤还得再熬半个时辰，里面加了圣灵草的根茎，能更好地驱散风寒，最近早晚温差大，不少老人和孩子都受了凉，得让他们尽快喝上。”马泽一边搅动汤药，一边对班哲说道。
班哲点了点头，伸手拿起一片摊在纸上的圣灵草叶片，仔细观察着：“这圣灵草长得不错，叶片厚实，药效应该很好。流民们刚到山寨，身体还很虚弱，确实需要这些汤药调理。”
就在这时，阿彪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师弟！不好了，武都州府的新郡守来了！”
班哲听到消息，手中的圣灵草叶片微微一顿，心中泛起一丝意外。他直起身，看向快步走进来的阿彪：“新郡守？”他眉头微蹙，思绪快速转动——之前的文州郡守因勾结宦官李辅国、横征暴敛欺压流民，被节度使李晟弹劾革职后，武都州府就一直没有派新官来接管，如今突然冒出一位新郡守，还带着官兵前来，不知是福是祸。
他沉吟片刻，对身边正在分拣药材的医祭师小林说道：“小林，你继续帮马泽师兄熬药，注意火候，别让汤药熬糊了。我去见一下这位新郡守，看看他的来意。”
小林连忙点头：“班祭师放心，我会看好药炉的。”
班哲又叮嘱马泽：“师兄，药房里的药材你多照看些，尤其是那些珍贵的圣灵草，别出什么差错。”
马泽放下长勺，擦了擦额头的汗：“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要是郡守那边有什么情况，记得让人来通知我一声。”
临走前，班哲没有直接去南寨门，而是先绕到东寨门的武器库，取了一把随身携带的短剑——这把短剑是杨石生前给他的，剑鞘上刻着“护民”二字，剑身锋利，能应对突发情况。随后，他才来到练兵区，找到正在安排哨位的阿彪：“阿彪师兄，武都州府的新郡守来了，带了五十名官兵，现在就在南寨门外。你立刻率二十名箭术祭师在南寨门附近的山坡上待命，隐蔽好身形，若是郡守的人有异动，比如拔刀或强行闯寨，就立刻支援。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官兵发生冲突，先以观察为主。”
阿彪眼神坚定，用力点头：“放心吧师弟！我这就去挑选箭术最好的祭师，带上银箭，保证不会让郡守的人伤到你一根头发！”说完，他便转身对着练兵区的护寨队员们喊道：“张三、李四、王五……你们二十人跟我来，带上弓箭，去南寨门附近待命！”二十名身着铠甲的箭术祭师立刻应声而出，手持弓箭跟在阿彪身后，朝着南寨门的方向快步走去。
安排好防御后，班哲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祭服，朝着南寨门走去。南寨门是白马山寨的主要出入口，由厚重的杉木制成，门上镶嵌着铁板，两侧的寨墙上站着四名哨兵，手持长枪，警惕地注视着门外的动静。
当班哲走到寨门处时，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南寨门外的空地上停着一辆青色的马车，马车旁站着几名身着官服的随从，还有五十名官兵列队站在两侧，他们身着黑色铠甲，手持长枪，队列整齐，看起来纪律严明。而在马车前方，一名约莫四十岁的男子正背着手站着，他身着青色官服，头戴乌纱帽，腰间系着玉带，面容儒雅，眉宇间没有之前那位郡守的跋扈之气，只有两名侍卫站在他身后，手中握着腰刀，没有其他多余的兵器。
班哲深吸一口气，示意哨兵打开寨门。寨门缓缓打开，他迈步走了出去。那名男子看到班哲，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立刻主动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语气谦和：“在下武都州府郡守李谦，见过班祭师。久闻班祭师心怀百姓，将白马山寨治理得井井有条，让流民们有了安身之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祭师年轻有为，实在令人敬佩。”
班哲也拱手回礼，语气平静：“李郡守客气了，为民办事本就是祭师的职责，谈不上什么敬佩。不知郡守今日专程前来，有何贵干？”他没有放松警惕，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身后的官兵，观察着他们的神色——官兵们脸上没有敌意，只是站在原地待命，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李谦笑了笑，侧身指了指身后的马车，以及马车旁堆放的几个大麻袋：“班祭师不必多疑，我此次前来，一是为了亲自拜访班祭师，表达我对祭师护民之举的敬佩；二是为了给山寨送些东西。我从州府的文书中得知，白马山寨收纳了一千两百余名流民，人数众多，想必粮食和布匹会有些紧缺。所以我特意从州府粮仓调了五十石粮食，还有二十匹布匹，希望能帮到山寨，让百姓们能安心过冬。”
班哲心中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位新郡守不仅没有像之前的官员那样来索要好处、强征赋税，反而主动送来粮食和布匹。他看向那些麻袋，能看到麻袋缝隙中露出的金黄粟米，还有布匹的边角——那是结实的粗布，适合做过冬的衣物。他心中的警惕稍稍放下，侧身让开道路：“郡守一片好意，班哲感激不尽。这些物资对山寨来说确实雪中送炭，百姓们定会感念郡守的恩情。请郡守随我进寨，喝杯热茶，歇歇脚。”
“好！那就叨扰班祭师了。”李谦点头，随即吩咐身边的随从：“你们把粮食和布匹交给山寨的护寨队员，务必清点清楚，然后在寨门外等候，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进寨。”
“是，郡守大人！”随从们恭敬地应道，随后便与迎上来的护寨队员交接物资。李谦则跟着班哲，沿着山寨的山道向圣灵寺走去。
一路上，李谦好奇地打量着山寨的景象，眼中满是赞叹。他们先是经过居住区，只见一排排崭新的木屋整齐排列，木屋的屋顶铺着茅草，门窗擦拭得干净明亮，不少流民正坐在屋前的石阶上缝补衣物，孩子们则在空地上追逐嬉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接着，他们又经过耕作区，农夫们正忙着收割粟米，金黄的谷穗堆成了小山，几名农夫看到班哲和李谦，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对着班哲躬身行礼，班哲也笑着点头回应。
“班祭师真是厉害！”李谦忍不住感叹道，“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让一座荒山坡变成了如此规整的山寨——房屋整齐有序，田地生机勃勃，百姓们脸上也有了笑容，这可比我见过的不少村落都强。若是天下的官员都能像班祭师这样，真心实意为百姓着想，何愁天下不平，百姓不安啊！”
班哲笑了笑，语气平淡却真诚：“郡守过奖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而已。乱世之中，百姓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我不过是给他们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让他们有地可种、有饭可吃，能好好活下去。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山寨所有人一起努力的结果，包括那些流民，他们都在为这个家付出。”
两人一路交谈，很快就来到了圣灵寺的偏殿。偏殿内收拾得干净整洁，正中摆放着一张长案，两侧放着几张木椅，墙角的炭炉里燃着炭火，将屋子烘得暖融融的。班哲请李谦坐在左侧的木椅上，随后对殿外喊道：“小林，送两杯热茶进来。”
很快，医祭师小林端着两杯热茶走进来，将茶杯放在两人面前的案几上，然后躬身退了出去。茶杯是普通的青瓷杯，里面的茶水是用后山的野茶冲泡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李谦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让他旅途的疲惫消散了不少。他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班祭师，今日除了送粮食和布匹，我还有一事相求，希望班祭师能帮忙。”
班哲心中一凛，知道正题终于来了。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握着杯身，语气平静地说道：“郡守请讲，若是我能办到，定不会推辞。”
李谦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班祭师也知道，如今安史之乱虽暂告平定，但河北、河南等地仍有不少叛军残部四处流窜，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们深受其害。朝廷近日下了诏令，让各州府派兵清剿这些残部，以还百姓安宁。武都州府的兵力本就不足，之前又抽调了一部分兵力去支援李晟节度使，如今实在难以凑齐足够的人手。我来之前就听说，班祭师麾下有两百名祭师，个个精通魂术，不仅能破妖雾、斩恶徒，战斗力更是远超普通士兵。所以我想请班祭师派一部分祭师，随州府的大军一起清剿残部，不知班祭师是否愿意？”
果然是为了调兵而来。班哲心中早有准备，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语气平静却坚定：“郡守，不是我不愿帮忙，而是白马山寨实在离不开祭师。您也看到了，山寨里有一千四百余名百姓，其中老弱妇孺占了一半，他们的安全需要祭师用魂术守护——每到夜晚，山寨周围会有瘴气弥漫，需要祭师布下魂障才能驱散；耕作区和草药区也需要祭师用魂术驱虫、引水，若是没有祭师，庄稼和草药很可能会毁于一旦。若是我派祭师离开山寨，山寨的安全和生产都会受到严重影响，到时候百姓们又会陷入流离失所的境地，这恐怕不是郡守想看到的吧？”
李谦闻言，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眉头微蹙，语气恳切地说道：“班祭师，我知道山寨需要祭师，但清剿残部也是为了保护百姓啊！那些残部凶狠残暴，若是不尽快清除，他们很可能会流窜到武都州府境内，到时候不仅州府的百姓会遭殃，白马山寨也会受到威胁。祭师们随大军清剿残部，也是在保护山寨的百姓啊！”
“郡守所言极是，保护百姓确实是我们共同的目标，但保护百姓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派祭师出征。”班哲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瓷瓶小巧精致，上面刻着简单的魂纹，他将瓷瓶递给李谦，“这是用圣灵草和多种珍贵药材炼制的‘驱邪丹’，总共有五十粒。清剿残部时，士兵们若是遇到妖雾或叛军使用的邪术，服用一粒就能化解，还能增强体力。另外，马泽师兄是经验丰富的祭医，擅长治疗外伤和疫病，若是州府的大军在清剿过程中遇到伤病员，随时可以派人来山寨求援，我们会免费提供药材和治疗，绝不会推辞。”
他顿了顿，目光真诚地看着李谦，继续说道：“郡守若是真心为百姓着想，就该知道，白马山寨是流民们唯一的避难所，若是山寨乱了，会有更多流民流离失所，到时候不仅会给州府带来更大的负担，还可能引发更多的混乱。不如我们达成一个约定：州府不强行调遣山寨的祭师，山寨则为州府提供药材和医疗支持；若是遇到大规模的残部入侵或严重的妖雾灾害，我们再联手应对。这样一来，既能保护州府的百姓，又能守住山寨的安宁，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谦接过瓷瓶，打开瓶盖，一股清新的药香扑面而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能感受到药香中蕴含的温和力量，他知道这“驱邪丹”十分珍贵，比五十石粮食还要值钱。他沉吟片刻，心中仔细权衡着利弊——强行调遣祭师，若是惹得班哲和祭师们不满，不仅可能得不到帮助，还会失去一个能提供医疗支持的助力；而班哲提出的约定，既给了州府帮助，又不会影响山寨的稳定，确实是个好办法。
他盖上瓷瓶，站起身，对着班哲拱手行礼：“班祭师考虑周全，所言极是。是我之前思虑不周，只想着清剿残部，却忽略了山寨百姓的安危。好！就按班祭师所说，我们达成‘互不干扰、互助共赢’的约定。今后，武都州府绝不会再强行调遣山寨的祭师，若是州府遇到难处，还请班祭师多多帮忙。”
班哲也站起身，拱手回礼：“郡守客气了。守护百姓本就是我们的职责，若是州府需要药材或医疗支持，随时派人来山寨即可，我们定会尽力相助。”
随后，班哲将李谦送出南寨门。李谦与他道别后，便登上马车，带着官兵们离开了。看着官兵们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班哲才松了口气。
这时，阿彪带着二十名箭术祭师从山坡上下来，快步走到班哲身边：“师弟，那郡守没为难你吧？他有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班哲摇了摇头，笑着将与李谦达成约定的事详细说了一遍：“这位李郡守还算通情达理，没有像之前的郡守那样蛮不讲理。他不仅送来了五十石粮食和二十匹布匹，还同意不强行调遣祭师，今后山寨和州府井水不犯河水，我们终于能安心发展山寨了。”
阿彪听后，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就好！我之前还担心会和官府起冲突，没想到这次这么顺利。有了这些粮食和布匹，百姓们过冬就更有保障了。”
班哲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物资堆放处——护寨队员们正和流民们一起，将粮食和布匹搬进仓库，流民们围在一旁，看着那些金黄的粟米和厚实的布匹，脸上满是喜悦，有人甚至激动地抹起了眼泪。
“是啊，这些物资能帮上大忙。”班哲轻声说道，他知道，这次与官府的交涉，不仅守住了祭师和山寨的安宁，更让百姓们看到了“安居”的希望——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就算是面对官府，也能通过沟通达成共识，守护好自己的家园。
阳光渐渐升高，洒在圣灵寺的殿宇上，将屋顶的琉璃瓦照得闪闪发光。班哲从怀中取出圣灵珠，握在手中，珠身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淡淡的暖意。他抬头望向山腰的祭师墓群，在心中默念：“师父，我们又守住了山寨的安宁。今后，我们会继续努力，让这里成为百姓永远的家，不辜负您的期望。”
风从山间吹来，带着粟米的清香和圣灵草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仿佛是杨石的回应，温柔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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