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在周明下班的工厂门口等了整整两个小时。深秋的风卷着沙尘，打在脸上生疼，他却像没察觉似的，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烫了手指才猛地回神，烦躁地将烟蒂扔在地上，用昂贵的皮鞋碾了碾。
当周明穿着沾着油污的工装，推着自行车从工厂大门走出来时，林默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他。这个男生比照片里看起来更清瘦些，眉眼很干净，只是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却在看到远处等他的阿月时，眼里瞬间亮起了光。
林默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那种不加掩饰的欢喜，是他从未在阿月眼里看到过的。
他快步走过去，拦在了周明面前。
周明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里闪过一丝警惕，却还是停下了脚步，礼貌地问：“林先生，有事吗？”
“上车，谈一谈。”林默的声音冷得像这深秋的风，指了指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周明看了一眼远处的阿月，她正踮着脚朝这边张望，脸上带着疑惑。他回头对林默摇了摇头：“我想没什么好谈的，阿月还在等我。”
“就十分钟。”林默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谈完，我保证以后不再打扰你们。”
周明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远处的阿月，又看了看林默眼底的固执，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他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跟阿月比了个“稍等”的手势，才跟着林默上了车。
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雪松香气，与周明身上的机油味格格不入。林默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在两人中间的扶手上，推到周明面前。
“一千万。”林默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谈论一笔无关紧要的生意，“离开阿月，这笔钱就是你的。”
支票上的数字后面跟着一长串零，红得刺眼。对于周明这样每月为房贷发愁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足够他买套大房子，换份轻松的工作，甚至可以让他在老家盖栋楼，成为人人羡慕的对象。
周明低头看着那张支票，眼里没有林默预想中的震惊或贪婪，只有一丝平静，甚至带着点不解。
他抬起头，看着林默，认真地问：“林先生，你觉得钱能买到所有东西吗？”
林默皱了皱眉：“至少能买到你想要的生活。有了这笔钱，你不用再每天在工厂里累死累活，不用为了几千块的房贷发愁，你可以去任何地方，过任何你想过的日子。”
“我想过的日子，就是有阿月在身边的日子。”周明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老家在山里，穷，村里好多像我一样的小伙子，到现在都没娶上媳妇。不是因为他们不好，是因为没人愿意嫁去那么苦的地方。”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眼里带着温柔的光：“阿月是第一个不嫌弃我穷，不嫌弃我家条件不好，愿意跟我一起过日子的姑娘。她跟我说，她不怕吃苦，就怕没人真心对她好。我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跟我，怎么可能因为钱就放手？”
林默的脸色沉了沉：“有了钱，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女人。比阿月漂亮，比她有文化，比她更懂得怎么伺候你。”
“再好的女人，也不是阿月。”周明摇了摇头，拿起那张支票，轻轻推回给林默，“林先生，我知道你很有钱，可能觉得钱能解决所有问题。但对我来说，阿月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他看着林默，眼神里带着一丝坦诚的困惑：“你总说钱能买到女人，可如果买到的不是阿月，那又有什么用呢？我要的不是随便一个女人，我要的是她。”
林默被他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他见过太多为了钱抛弃爱情的人，见过太多在金钱面前卑躬屈膝的嘴脸，周明的拒绝，干净得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你会后悔的。”林默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嘲讽，“一千万，足够你少奋斗几十年。等你以后每天为了柴米油盐吵架，为了下个月的房贷发愁，你就会知道今天的决定有多愚蠢。”
“或许吧。”周明笑了笑，并不在意，“但至少现在，我不后悔。就算以后会吵架，会发愁，那也是我和阿月一起面对，是我们自己的日子。总比拿着这笔钱，心里空落落的强。”
他推开车门，准备下车，又想起什么，回头对林默说：“林先生，阿月以前跟着你的时候，是不是经常不开心？她跟我说，那时候总一个人待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其实很简单，”周明的语气里带着心疼，“不需要太多钱，就想有人陪着，有人听她说话。你给的那些，可能不是她想要的。”
说完，周明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等在路边的阿月，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自然地接过阿月手里的保温桶，两人并肩走着，说着什么，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温馨得像一幅画。
林默坐在车里，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手里的支票被他捏得变了形。
一千万，在他看来轻而易举的数字，却连一个穷小子的爱情都买不走。
他一直以为，所有东西都有价格，只要出得起价，就能得到。可周明让他明白，有些东西，是无价的。比如真心，比如那个愿意陪你吃糠咽菜的人。
车厢里的雪松香气忽然变得刺鼻，林默猛地打开车窗，深秋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得他脑子发疼。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信奉的金钱至上，是不是错了。
那张被捏皱的支票，最终被他扔进了车载垃圾桶里，像一片毫无价值的废纸。
车子驶离工厂门口，汇入傍晚的车流。林默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
他好像……真的彻底失去阿月了。
这种失去，不是因为他没钱，而是因为他从来不懂，阿月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而那个他看不起的穷小子，却用最朴素的方式，给了阿月最想要的东西。
这或许，就是他这辈子输得最惨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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