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营校场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灰烬飘入宫墙时,苏桐正将一封密报压入砚台下。她未抬头,只用指尖将纸角抿平,随即起身更衣,青翟衣披上肩头,七翟珠冠束发,步出昭阳殿时,天刚破晓。
她递了折子,自请今日朝会复议新政。
紫宸殿内香烟未散,百官列班如松。玄烨宸坐于御座,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才道:“镇国长公主所请,朕准了。但北营之事未明,民心浮动,此刻重提兴学修律,是否……太急?”
周崇礼立刻出列,声如洪钟:“陛下明鉴!新政未行,已有暴徒焚册示警,此乃天怒人怨之兆!公主掌六宫已是破例,今又欲揽朝政,实乃以宫闱之权,侵朝廷之柄。《女诫》有言:‘妇人,从人者也。’岂可主国之大典?”
赵元楷紧随其后:“祖制百年,法度井然。今若废刑不上大夫之规,使王侯与庶民同罪,尊卑倒置,礼崩乐坏,国将不国!”
数名文臣接连附和,声浪如潮。有人引《列女传》,有人诵先帝遗训,字字句句,皆指向“女子不得干政”。
苏桐立于殿中,袖中手微紧,却未动容。她缓缓抬眸,看向周崇礼:“礼部尚书可识字?”
满殿一静。
她续道:“若识字,可知《周礼·天官》载:‘妇有妇职,主祭祀、理宫事’?今我奉旨摄六宫事,理宫务、定规制,何来干政?若理政便是干政,那陛下批阅户部奏章,是否也算‘干户部的事’?”
周崇礼脸色微变,尚未开口,苏桐已转向群臣:“诸公口口声声‘祖制不可违’,可曾问过,祖制为何而立?为安民,为强国。若今日之法能安民强国,即便非祖所创,是否也该行之?若祖制已不能应今日之变,死守不放,是尊祖,还是误国?”
殿中无人应声。
她从袖中取出三卷案宗,交由内侍呈上御案:“这是三桩积年旧案。其一,田赋强征案——豪强勾结县令,强征荒地农税,逼死农夫一家三口,状告三年,无人受理。其二,贱籍不得诉案——良家女被豪奴强卖为婢,求告无门,反被杖责二十。其三,官亲枉判案——知府之侄杀人,反诬书生,囚于死牢两年,至今未决。”
她目光直视赵元楷:“你说‘法贵稳定’,可这等冤狱积压,百姓视法如无物,才是真正的‘乱’!若稳定意味着纵容不公,那这稳定,是为谁而稳?为权贵,还是为苍生?”
赵元楷嘴唇微动,终未出声。
苏桐再进一步,声音清朗:“我请行新政,并非要废祖制,而是补其不足。设新学,非为毁科举,而是为寒门开一线之途;修律法,非为乱纲常,而是使刑赏归一。试点两所学堂,只收城南、西坊贫童;重审三案,只依现有律条,不增不减。若三月无成效,我自愿辞去镇国长公主之位,退居昭阳,再不议朝政。”
玄烨宸神色微动。
她转而望向欧阳鸿儒:“太傅曾言,变法贵在‘时、势、法’三全。今六宫已定,边患初平,民心思安,此其时也;陛下圣明,愿开新局,此其势也;试点推行,容错可控,此其法也。三者俱备,若仍裹足不前,岂非坐失良机?”
欧阳鸿儒抚须良久,终未反对,只轻叹一声,退入班列。
玄烨宸目光扫过群臣。守旧派低头不语,无人再出列。
他抬手,落于案上,一声轻响。
“试点可行。”他说,“京畿两所学堂,由镇国长公主全权督办。律议司即日起重审三案,三月为期。若成效显着,再议全国推行。”
周崇礼猛然抬头,还想开口,却被玄烨宸一眼止住。
“退朝。”皇帝起身,袖袍一拂,转身离去。
苏桐未动,立于殿中,直到百官散尽,脚步声远去,她才缓缓 exhale。
尉迟凌峰从武班走出,低声道:“他们不会罢休。”
“我知道。”她点头,“但他们已无理可据,无势可倚。接下来,只会用更阴的手法。”
“军中已有风声,说你借新政培植私党,图谋不轨。”
她冷笑:“图谋什么?图谋让农夫之子识字?让冤民有处申冤?让他们说,这天下,不该是这样?”
尉迟凌峰沉默片刻,忽道:“我已下令,军塾即日起收工匠子弟,不限出身。师资不够,我调军中识字将士轮训。你若需要人手,我可派兵护学。”
“不必派兵。”她说,“只派心明之人,去讲一课算学,一课农政,一课律法。知识若不落地,终究是空中楼阁。”
他点头:“我明白。”
她转身欲走,忽听身后一声轻唤。
“公主。”
是欧阳鸿儒。
她回身。
老人站在殿阶之下,手中捧着一卷旧书:“这是我年轻时抄录的《贞观政要》。你若不弃,送你。”
她接过,未翻看,只郑重道:“多谢太傅。”
他凝视她片刻,终是颔首,转身离去。
苏桐握紧书卷,步出紫宸殿。
日头已高,阳光洒在宫道上,映出她长长的影子。她走得平稳,未回头。
昭阳殿前,宫人候立。她抬手,欲推殿门,却见门缝中夹着一张素笺。
她抽出,展开。
纸上无字,只有一枚墨印——形如断裂的铜铃。
她指尖一顿,将纸收入袖中,推门而入。
殿内烛火未点,她走到案前,取出火折,点燃灯芯。
火光跳起的瞬间,她从袖中取出那枚素绢包着的铜铃碎片,轻轻放在灯下。
边缘焦黑,缺口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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