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进殿门时,我已在御案前坐了半个时辰。
昨夜与萧绝并肩而立的事没有再提。风停了,花落了,该做的事还得一件件来。奏章堆在案上,最上面那份是户部报来的春税进度,我翻过一页,指尖在“青州减免三成”一行停了两息,便继续往下看。
内侍通禀早朝时辰将至,我起身整理袖口,走出紫宸殿。
今日朝堂比往常安静。文官列班站定后,一名御史越众而出,双手捧本,声调不高却字字清晰:“启奏陛下,旧制冗杂,官署重叠,百姓苦于摊派久矣。臣请裁撤工部屯田司、礼部仪制局,另设农政院与民礼司,统归新法调度。”
他话音未落,另一人接道:“兵部武选司积弊多年,选将凭资历而非实绩。臣附议,请废武选司,立考功院,三年一评,能者上,庸者下。”
第三人随即出列:“户部度支清吏司账目混乱,地方上报延迟逾月者多达十七道。臣请设审计司,直隶中枢,专查钱粮出入。”
三人接连开口,节奏紧凑,显然是事先商议好。他们所提并非全无道理,但如此集中发难,且皆指向要害部门的结构性变革,意图已不止于建言。
我站在高阶之上,目光扫过三人。其中一人额角微汗,另一人指节发白,唯有中间那位李御史神色沉稳,说话时不疾不徐。
我没有立刻回应。
只问:“若依此策推行,半年之内,各部可否正常运转?”
无人答话。
我又问:“诸卿以为,若骤行此策,兵部与户部可承其重?”
仍无人应声。
我点头。“议案留中三日,供群臣研议。朕当细思之。”
说罢转身入殿,身后议论声渐起,但我没回头。
回到紫宸殿,我坐在案后,手指轻叩桌沿。这三人看似一体,实则立场未必相同。激进者想借势压我表态,温和者或许只是担忧积弊。若一并打压,反被保守派利用;若全盘接纳,又恐动摇根基。
我提笔写了一道密令,封入信匣,交给暗卫首领。“去查今日上谏三人之中,谁曾私下联络谢知章旧党。重点盯住那两位言辞激烈者。”
暗卫领命退下。
片刻后,萧绝到了。
我没有让他跪拜,只对内侍说:“设座。”
他略一迟疑,才坐下。位置离我有五步远,不算近,也不算远。
我说:“新势力如新苗,根未稳,风一吹便摇。”
他看着我,等我说下去。
“你去见见李御史。”我说,“他曾谏停苛税,是个明白人。告诉他,我记得他三年前那份奏疏。”
萧绝问:“若他不愿接话?”
“那就听他说什么。”我说,“他若只谈制度,不谈人事,便是真想改革。若先论敌友,便是另有所图。”
萧绝点头。“我去安排。”
他起身要走,我又叫住他。
“别穿官服去。”
他顿了一下。“明白。”
半个时辰后,御苑校场外。
萧绝以巡查禁军操练为由,在校场边遇上了正要回府的李御史。
两人寒暄几句,说起近日边军粮饷新规成效。李御史道:“听说西营已试行按功补饷,士气确有提升。”
萧绝点头。“陛下说,治国如执秤,偏左则倾,偏右亦倾。她看重的,是从不盲从之人。”
李御史沉默片刻,低声道:“下官也曾担心,激进之策会引发动荡。但若什么都不做,百姓只会更苦。”
萧绝没接话,只道:“陛下从未拒绝改革,只是不愿乱改。”
李御史抬头看他。“您今日来,不只是为谈军粮吧?”
萧绝坦然回应:“我是奉命而来。陛下记得您的名字,也记得您说过的话。她不需要一群只会喊‘变’的人,她需要能在变中守正的人。”
李御史握紧手中折扇,许久才开口:“下官愿为陛下守正不阿。”
话未录档,也无人作证。但他说了。
萧绝回宫复命时,天色已近黄昏。
我站在窗前,听着他的汇报,没有转身。
“他答应了?”我问。
“他说,愿为陛下守正不阿。”
我轻轻点头。
窗外宫道上,几名小内侍正抬着一筐旧奏折走向焚纸房。火盆已经点起,纸页边缘开始卷曲发黑。
我望着那团火,忽然说:“有些人急着改,不是为了百姓,是为了抢位置。有些人慢,也不是怕改,是怕改错了伤及无辜。”
萧绝站在身后,声音平稳:“您已看清谁是真心,谁是裹挟。”
“现在还不算完。”我说,“他们还在试探,我也在看。看谁能沉住气,谁能看得远。”
萧绝问:“接下来如何走?”
“让他们再提一次。”我说,“下次,我会问得更细——钱从哪出,人往哪调,出了乱子谁担责。真想做事的人,不怕这些问题。只想夺权的人,自己就会退。”
他说:“属下已加派人手,盯住那两位激进官员的府邸出入记录。”
“很好。”我说,“但不要动。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他应了一声,站在原地未动。
我转过身。“还有事?”
“李御史走时,被人看见与刑部一位主事同行了一段路。”他说,“那人曾是谢知章门生。”
我眼神一凝。
“查清楚了吗?”
“尚未确认交谈内容。但李御史中途停下,让随从去买了一包药茶,说是给家中老母。”
我盯着地面砖缝里的一道裂痕,缓缓开口:“药茶……是送去谁家?”
“正在查。”
我抬眼看他。“立刻去查收货地点。若是送去了那位主事家中老人处,那就是示好。若是自用,就是巧合。”
萧绝点头,转身欲走。
“等等。”我叫住他,“别让李御史察觉我们在查他。他若真是可用之人,不能因一次同行就被毁了名声。”
“明白。”
他退出殿外,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重新走到窗前。
夕阳斜照,把宫墙染成一片暗红。远处钟楼传来一声晚鼓,惊起几只归鸟。
我伸手推开窗扇,风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就在这时,绿芜快步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
“刚从东华门暗桩传来的消息。”她低声说,“李御史送去的药茶,收货地址是城南柳巷十三号——正是那位主事母亲养病之所。”
我盯着那张纸条,指尖慢慢收紧。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屋檐角,歪头看了这边一眼,振翅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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