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如箭,逆着微澜的江水,悄无声息地滑回锦绣城下游一处荒废的旧码头。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方才鬼见愁那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仿佛被奔腾的江水彻底吞没,尚未波及至此。
众人弃舟登岸,那老船夫依旧沉默,只对李沐风微微颔首,便撑篙离去,消失在黑暗的水道中。
“先回店里。”
李沐风言简意赅,青衫拂动,率先而行。此刻的他,再无半分书生的文弱,步履沉稳,目光如电,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一行人避开大道,穿行于寂静的巷道,很快便回到了百味楼后院。
楼内漆黑一片,伙计早已按吩咐撤离。
点燃油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略显凌乱的院落。
李沐风径直走到石桌旁坐下,林清晏默契地将那本至关重要的账簿和方才记录的小本子放在桌上。
赵知闲解下焦尾琴,小心放好。陆云霁静立一旁,气息沉凝。
阮喃喃和唐小柒则乖巧地坐在角落,不敢出声。
“时机到了。”
李沐风手指轻轻点着账簿封面,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敖江想撇清自己,沈放需要铁证扳倒赵鲲,而赵鲲…已是狗急跳墙。现在,该把这潭水彻底搅浑,让该浮出来的,都浮出来。”
他看向林清晏:
“二师弟,敖江那边,你去。把‘龙王令’还给他,顺便…告诉他,排帮货仓里少了点东西,峡州卫水寨的军械库,账目好像也对不上数了。”
林清晏会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明白。是该让这位‘龙王’大人,做出最后的选择了。”他拿起那枚敖江送来的古钱币,掂了掂,转身便走,身影很快融入夜色。
“三师妹。”
李沐风目光转向赵知闲,
“你去寻沈放。不必现身,将这本账簿和他最需要的那几页抄录,还有今晚的记录,放在他书房显眼处即可。记住,要让他以为是‘有心人’送来的,而非我们。”
赵知闲杏眼中精光一闪:
“放心大师兄!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她拿起账簿和小本子,身形一展,如红云般掠出后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屋脊之上。
院内只剩下李沐风、陆云霁和两个小姑娘。
李沐风看向陆云霁,语气温和却郑重:
“小五,你留在店里,护好喃喃和小柒。我需去一趟…悦来客栈。”
他说的“悦来客栈”,自然不是真的客栈。
陆云霁重重点头:“…是。”
李沐风起身,轻轻拍了拍陆云霁的肩膀,又对阮喃喃和唐小柒安抚地笑了笑,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出百味楼,青衫背影很快被夜色吞没。
院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陆云霁走到院门处,静静站立,如同最忠诚的守卫。
神识如同最精细的网,笼罩着百味楼及其周边每一寸空间。
他知道,大师兄和二师兄、三师姐正在外面进行着最关键的行动,而他的责任,就是守住这最后的“家”,确保万无一失。
阮喃喃和唐小柒这会正紧张地靠坐在一起,小手紧紧握着。
她们虽不知具体细节,但也感受到那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色愈发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声,似乎是从城西排帮总舵方向传来,但很快又平息下去。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同夜鸟归巢般轻盈落入院中,正是赵知闲。她脸上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兴奋,低声道:
“办妥了!沈放书房亮着灯,我亲眼看到他把东西收起来了!”
陆云霁微微颔首。
几乎在赵知闲回来的同时,林清晏也慢悠悠地晃了回来,脸上带着一种看好戏的懒散笑容:
“敖江那老泥鳅,看到‘龙王令’和听到那些话,脸都绿了。这会儿,排帮总舵怕是快炸锅了。”
现在,只等大师兄那边的消息了。
然而,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李沐风依旧没有回来。
就在众人心中渐渐升起一丝不安时——
“咻——嘭!”
一道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黎明的寂静,随即在半空中炸开一朵小小的、不太起眼的蓝色烟花!
位置,正在峡州卫指挥使司衙门的上空!
那是约定的信号!
表示“事已成,目标已动”!
几乎在烟花炸响的同时!
“咚!咚!咚!”
锦绣城中心,府衙门口那面巨大的鸣冤鼓,被敲响了!
鼓声急促而有力,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传遍全城!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草民有惊天冤情要告!告那峡州卫指挥使赵鲲,勾结唐门败类,倒卖军械,栽赃陷害,意图垄断江道,草菅人命啊!”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伴随着鼓声,凄厉地哭喊着!
紧接着,是更多人的附和声、哭诉声!
似乎有数十人之多!
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府衙!
林清晏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是岳麓书院在本地的一些旁听学子和他们联系的乡老!大师兄果然…动了岳麓书院的力量!”
这一手,堪称绝杀!
不同于江湖械斗,也不同于官场倾轧,这是动用清流舆论的力量,直接将案子捅到了最高级别的官府,并且是以最公开、最无法压下的方式!
人证(那些学子乡老)、物证(即将呈上的账簿抄本)、甚至连“苦主”(排帮、镖局乃至被欺压的百姓)都齐了!
赵鲲势力再大,能堵住江湖人的嘴,能压下巡检司的案卷,难道还能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把这么多有功名在身的学子和大批乡老都抓起来不成?
这已不是阴谋,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是逼着官府必须立刻、公开审理此案!
“走!去看热闹!”
林清晏一扫疲态,兴致勃勃。
众人迅速离开百味楼,混入清晨被鼓声惊动、纷纷涌向府衙方向的人流中。
府衙门前,已是人山人海。数十名穿着儒衫的学子和许多白发苍苍的乡老跪在衙门前,高举着状纸和部分账簿抄录的残页,声泪俱下地控诉着。
沈放带着巡检司的人维持秩序,脸色肃穆,但眼神深处却压抑着激动。
鸣冤鼓还在被奋力敲响,每一声都如同重锤,敲在闻讯赶来的赵鲲及其党羽心上!
赵鲲穿着指挥使官服,在一群亲兵的护卫下匆匆赶来,脸色铁青,试图强行驱散人群,却被那些学子引经据典、毫不畏惧地顶了回去,引得围观的百姓阵阵嘘声。
场面彻底失控!
混乱中,无人注意到,在街角一处茶楼的二楼雅间窗口,李沐风那身青衫静静伫立,平静地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他手中端着一杯清茶,仿佛只是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林清晏等人挤在人群中,看着这沸反盈天的场面。
“赵鲲结束了。”
林清晏轻轻说了一句。
赵知闲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背后的焦尾琴:
“可惜,没机会用新曲子给那姓赵的送行。”
陆云霁沉默地看着,看着赵鲲那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狼狈模样,看着沈放开始有条不紊地接管现场、收押相关人员,看着那些学子乡老脸上正义得以伸张的激动…
他忽然觉得,大师兄这种方式,虽然不如刀剑来得直接痛快,却似乎…更为彻底。
阳光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混乱的府衙广场,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不同的表情。
锦绣城持续数月的风波,似乎终于在这一天清晨,随着那阵激昂的鼓声,迎来了它最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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