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沈清弦如约来到听雨轩,依旧是那处临水的雅间,窗外竹影摇曳,流水潺潺,环境清幽如昔。
曹夫人早已在内等候,今日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发髻高绾,簪着赤金点翠步摇,比之上次相见,少了几分清雅,多了几分华贵之气。见沈清弦进来,她未起身,只含笑示意其在对面的蒲团坐下。
“一别数月,沈东家风采更胜往昔,如今更是贵为皇商,真是可喜可贺。”曹夫人亲自执起红泥小炉上煨着的紫砂壶,为沈清弦斟了一杯茶,茶汤橙黄透亮,香气却并非以往熟悉的清冽,而带着一股浓郁的、近乎甜腻的花果香。
“夫人过誉了,清弦愧不敢当。不过是太后娘娘恩典,侥幸而已。”沈清弦微微欠身,双手接过茶盏,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茶汤,鼻尖轻嗅,心中已然有数。这并非听雨轩往日推崇的清茶,倒像是岭南一带流行的、经过发酵窖藏的“女儿香”茶,性温味醇,却失了几分清寂之趣。
曹夫人似乎看出她那一瞬间的细微诧异,嫣然一笑:“今日换了个口味,尝尝这新得的‘蜜兰香’,据说暖胃养人,最是适合如今这渐凉的时节。”她话锋随即一转,似是闲聊般说道:“说起来,贤妃姐姐前几日还提起沈东家,说您进献的‘九畹芳菲’深得太后欢心,连带着她也脸上有光呢。只是……经历玉如意那等惊魂之事,姐姐心中亦是后怕不已,直叹人心叵测。”
沈清弦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余悸与感激:“劳贤妃娘娘挂心,是清弦的不是。那日之事,至今思之,仍觉胆寒。若非太后娘娘明察秋毫,清弦恐难再见天日。贤妃娘娘举荐之恩,清弦一直铭记于心。”她将“太后娘娘明察秋毫”几字稍稍加重,既表达了对太后的忠诚,也 subtly 提醒对方,真正的裁决者是谁。
曹夫人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状若不经意地道:“是啊,太后娘娘圣明。只是这京城之地,龙蛇混杂,有时候,即便自身行得正坐得直,也难免被小人惦记。尤其沈东家如今身份不同以往,盯着玲珑阁的眼睛,只怕更多了。”她抬眸,目光盈盈看向沈清弦,“树大招风,沈东家还需早做筹谋,多结些善缘才是。譬如这内务府采买一事,虽说由皇商承办,但其中关节繁琐,若无宫中得力之人帮衬打点,恐怕也是举步维艰。”
沈清弦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心中了然。曹夫人今日相邀,祝贺是假,替其背后的曹嫔,甚至是贤妃一系来试探拉拢是真。她们看中了玲珑阁如今皇商的身份和在太后面前留下的一点好印象,想要将她,或者说将玲珑阁承办宫内采买的这条线,纳入她们的势力范围,成为其在宫廷财政体系中一枚新的棋子。
“夫人金玉良言,清弦受教。”沈清弦抬起头,笑容温婉,却带着一丝疏离的客气,“只是清弦以为,为宫内办事,首重规矩与本分。玲珑阁能得此机缘,全仗天恩,唯有兢兢业业,将香药品质做到极致,将账目理得清晰明白,方能不负太后娘娘与朝廷信任。至于其他……清弦一介商贾,不敢妄攀,亦不敢擅专,一切但凭宫规与内务府安排。”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会恪守本分、专注业务的态度,又委婉地拒绝了曹夫人暗示的“结盟”意图,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宫规和内务府身上。
曹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与不悦。她放下茶盏,语气也淡了些:“沈东家恪守本分,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京城的水,远比看上去要深。有时候,不是你想独善其身,就能如愿的。”
“清弦明白。”沈清弦神色不变,依旧从容,“多谢夫人提醒。清弦别无长处,唯谨记‘诚信’二字,脚踏实地而已。至于风浪……但求问心无愧,尽力而为。”
话已至此,曹夫人知道再谈下去也难以改变沈清弦的态度,便不再多言,转而聊了些京中时兴的花草、衣饰等闲话,气氛看似融洽,却终究隔了一层。
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沈清弦便起身告辞。曹夫人也未多留,只命侍女送客。
走出听雨轩,坐上马车,沈清弦才轻轻舒了口气。曹夫人,或者说她背后的势力,果然在她身份变化后第一时间伸出了橄榄枝,但这橄榄枝上却带着明显的利用与控制意味。她绝不能卷入后宫妃嫔之间的争斗,那比单纯的商业竞争要凶险百倍。
拒绝了曹夫人,等于暂时得罪了贤妃一系。虽然她们目前未必会直接对她不利,但日后在宫内采买等事务上,难保不会暗中使绊子。
她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皇商的身份,果然是一把双刃剑,在带来荣耀与便利的同时,也让她成为了各方势力试图拉拢或控制的目标。
马车辘辘而行,沈清弦闭目养神,脑中却飞快地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曹夫人这边需要安抚,但不能屈服。或许,可以通过镇北侯府或者其他相对中立的渠道,释放一些善意,表明玲珑阁只忠于职守,不参与任何派系纷争的立场。
同时,自身的力量必须进一步加强。只有让玲珑阁本身变得足够强大,足够不可或缺,才能在这些权力的夹缝中,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和自主权。
她睁开眼,目光坚定。听雨轩的新茗,滋味复杂,但也让她更加看清了眼前的局势。前路依旧坎坷,但她早已没有回头路,只能披荆斩棘,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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