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娘的牛车碾过村口青石板时,车轱辘上的黄泥正往下滴,在月光里洇出几滩暗渍。
阿木刚要喊张婶回来啦,却见她突然勒住牛绳,脖颈绷得像弓弦——那牛本就走得慢,这一停,牛铃铛晃出半拍走调的响。
顾昭正在晒谷场教阿木扎竹矛,余光瞥见这幕,手底下的活计顿了顿。
他记得张二娘去邻村卖山货,按说该晌午就回,此刻月上柳梢头,分明迟了三个时辰。
更蹊跷的是,她坐在牛车上直勾勾盯着山后那片松树林,眼尾的皱纹揪成一团,活像被鬼追着跑。
昭哥!阿木攥着竹矛跑过来,张婶子不对劲。
顾昭把竹矛往地上一插,走过去时鞋底碾过几粒晒干的野粟。
张二娘听见脚步声,猛地回头,眼眶红得像浸了血:顾兄弟!她掀开车帘,露出底下半袋山核桃,手在核桃堆里扒拉两下,摸出块染血的碎布,湘东王的暗卫...来了!
碎布上绣着半朵墨菊——顾昭认得,那是萧绎暗卫的标记。
张二娘的手指抖得厉害,指甲缝里还沾着新泥:我在青牛镇躲雨,听见两个暗卫喝酒说漏嘴。副统领李断鸿带了五百人,今夜子时到!她突然抓住顾昭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我见过他屠村!老人孩子全往井里填,血把井台都泡红了...
顾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能感觉到张二娘掌心的温度,烫得像块烧红的炭。
前几日周无命那拨人不过是小喽啰,萧绎这次竟是动了杀心——怕是讲武堂教村民练刀枪的事,到底传到了湘东王耳朵里。
阿木!他反手握住张二娘的手,声音稳得像山岩,去敲铜锣,把村民都喊到晒谷场。又转头对张二娘道:婶子,你带几个妇人收拾细软,后山的藏酒洞能躲人。
铜锣声划破夜雾时,晒谷场很快聚了二十多口人。
老周头叼着旱烟袋直咳嗽:顾兄弟,暗卫都是会武功的,咱们拿竹矛能顶什么用?
顶得住。顾昭摸出怀里的判官笔,笔杆上的功德纹在月光下泛着淡金,我有后手。他看向赵三,三伯,村口的木栅栏再加两层荆棘,你带几个汉子把晒谷场的石磨搬到路口。又转向阿木,你带妇孺走后山小路,记住,听见第一声惨叫再往洞里钻。
阿木攥紧腰间的短刀:昭哥,我跟你留下!
不行。顾昭按住他后颈,像按一只炸毛的小狼崽,你得护着他们。他扫过人群里缩成一团的小豆子,那是王寡妇的儿子,要是连孩子都护不住,我守这村子有什么用?
夜色渐深时,顾昭独自进了后山山洞。
阴司镇魂殿在识海深处浮现,殿门朱漆上的铜钉闪着幽光。
他咬破指尖,在镇魂阵图上点了三点——这是前半月收服的三十个冤魂,都是被山匪杀害的商队伙计,怨气早被孟婆汤化了七分。
出来。他低喝一声。
林间忽然起了风。
三十道半透明的身影从树后、石缝里钻出来,他们穿着染血的粗布短打,腰间挂着生前的佩刀。
为首的老商队头目抱拳:大人,可算能为您出力了。
顾昭指了指村外三条小道:你们分三队,隐在道旁的青冈树后。
暗卫过来时,专挑拿火把的、骑马的——他们的气息重,你们的刀能透骨。他摸了摸老商队的刀柄,记住,别让活口跑回去报信。
子时三刻,林子里传来细微的踩断枯枝声。
李断鸿勒住马,月光照在他腰间的玄铁剑上,泛着冷霜。
五百暗卫像群夜猫子,连呼吸都压得极轻——这是萧绎亲自训练的,最擅长夜袭。
大人,前面就是猎户村。亲兵凑过来,那顾昭不过是个猎户,用得着咱们全体出动?
李断鸿冷笑一声,玄铁剑在掌心转了个花:萧绎大人说,这小子能把周无命那拨人逼得弃刀而逃,定是有些门道。他抽出剑指向山林,分三路包抄,见人就杀,片甲不留。
话音未落,左边小道突然传来的一声闷响。
李断鸿转头,正看见最前面的暗卫捂着喉咙栽下马——他喉管上插着半截断刀,刀身正泛着诡异的青灰。
敌袭!亲兵的喊声响了一半,右边小道又有暗卫倒下。
这次是支无羽箭,直接穿透了护心镜,箭杆上还沾着半片腐烂的布帛。
李断鸿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他拔剑劈向身侧的青冈树,剑刃却像砍进了水里——树后闪过一道半透明的影子,快得像道风。阴兵?他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想起暗卫密卷里提过的传闻:边境有个能召阴兵的怪胎。
结阵!他大喝一声,玄铁剑震得嗡嗡响,火折子点起来!
可火折子刚亮起,林间突然腾起一片火光。
顾昭从草窠里跃起,手中火把精准扔进路口的火油桶——那是赵三连夜用松脂和野蜂蜡熬的,的一声炸开来,火舌卷着黑烟扑向暗卫群。
暗卫们的衣袍着了火,在林子里乱窜。
阴兵们趁机从火墙后穿出,刀刀直取后心。
老商队头目砍翻第三个暗卫时,转头对顾昭咧嘴一笑——他的嘴咧得太大,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毕竟是死了三年的人。
左边留三个!顾昭扯着嗓子喊,同时摸出判官笔。
功德纹在笔杆上流转如活物,他在掌心快速写了二字,指尖金光一闪,正撞进暗卫堆里。
李断鸿的玄铁剑劈开两个阴兵,却见自己人举着刀朝他砍来——刚才那道金光像是迷了他们的心智。
他一剑挑飞砍来的刀,瞥见远处草窠里的顾昭,气得眼尾发红:小崽子,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与此同时,二十里外的山巅道观里,沈青竹正握着传讯玉牌。
玉牌上的红点本应稳稳指向猎户村,此刻却像被扔进热油的豆子,疯狂跳动。
她的剑穗突然地绷直,指向东方——那是猎户村的方向。
李断鸿的影卫...怎么会乱成这样?她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抚过剑鞘上的青竹纹。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她猛地推开窗,剑气卷着衣袂猎猎作响,顾昭,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话音未落,她已踏剑而起。
月光重新漫过山脊时,只余一道青色残影划破夜空,朝着猎户村的方向急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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