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练号角声还在耳边回荡,张定远站在队列中,手按腰间长剑。银两贴着胸口放着,沉甸甸的。他刚归列不久,队伍已解散,士卒们三三两两离开校场。他没有动,目光落在中军高台的方向。
阳光照在铠甲上,有些发烫。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指节还泛着青白。肩上的伤未愈,动作大了会扯到筋骨,但他站得笔直。
一名亲兵快步走来,停在他面前。
“戚帅召你即刻入帐。”
张定远点头,整了整甲胄,将木刀插回兵器架,转身朝中军帐走去。脚步比往常慢了些,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心里清楚,这一趟不同寻常。上次是为授银,这次……他没想明白。
中军帐帘掀开,戚继光坐在案后,手中拿着兵册,抬头看了他一眼。
“来了。”
“末将在。”张定远抱拳行礼,单膝跪地。
戚继光放下兵册,没有立刻说话。帐内很静,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他盯着张定远看了几秒,开口问:“你可知一名伍长,掌几人性命?”
张定远抬头,声音平稳:“五人。”
“对。”戚继光点头,“从前你一人冲锋,败则自损;今你带队前行,失则五人皆亡。你一人战死,不过一卒之缺;你若指挥有误,便是五条性命断送。”
张定远没说话,手指微微收紧。
“我问你,若你下令前进,四人听令而行,其中一人犹豫不前,你当如何?”
“先查其因。”张定远答,“若是怯战,当场训诫;若是伤病,换人补位。”
“若是在敌阵之中,无暇细问呢?”
“那便以军令压之。”他说,“战场不容迟疑,一人动摇,全队俱危。”
戚继光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沉稳。
“好。记住今日所言。”他翻开兵册,念道:“张定远,擢升伍长,统辖第五哨第一伍,即日上任。”
话音落下,张定远心头一震。他早有预感,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膝盖仍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更直。
戚继光从案上拿起一面铜牌,递到他手中。
“持此牌,可调五兵,可发号令。”
铜牌入手冰凉,上面刻着“伍一”二字,边缘打磨光滑,显然是新制不久。他低头看着,指腹摩挲过那两个字,像是刻进了皮肉里。
“望你不负此牌,不负袍泽。”戚继光说。
张定远握紧铜牌,声音低而稳:“末将明白。带兵如带手足,伤一人如断我臂,亡一卒如剜我心。”
戚继光看着他,片刻后轻轻点头。
“你之前救刘虎,独自进山寻药,九死一生。那是义气,是情分。但从今日起,你要护的不只是一个兄弟,是五个活生生的人命。他们父母妻儿在家等信,你一举一动,都牵着五户人家的心。”
张定远喉头一紧,没出声。
“我不看你打了多少胜仗,我只问你——你能带多少人活着回来?”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请帅放心,定远若有一日懈怠,不用军法处置,自请脱甲归田!”
戚继光嘴角微动,似有赞许,却没有笑。
“好。”他说,“真正的将领,不是打得赢仗的人,是能让兄弟活着回来的人。”
说完,他转身走向帐外,张定远紧随其后。两人站在中军帐前,校场空旷,新兵正在远处列队操练,口号声一阵阵传来。
“你明日开始,接受新兵训练。”戚继光说,“第一伍缺员三人,由营中抽调,你自行挑选。”
“是!”
“别急着答应。”戚继光回头看他,“挑人不是看力气大小,是看能不能信得过。战场上,命是交给同胞的。你选错了人,将来流血的就是你自己。”
张定远点头,手始终握着那块铜牌。
“我知道了。”
戚继光不再多言,只拍了下他肩膀,便转身回帐。
张定远立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阳光落在铜牌上,反射出一道光斑,晃了一下他的眼睛。他抬手挡住,铜牌被攥得发烫。
他想起第一次持刀杀敌时的手抖,想起背着刘虎奔袭十里时的喘息,想起昨夜授银时全场的目光。那些都是为自己争来的。可现在不一样了。
这块牌子不是奖赏,是担子。
他低头看了看铜牌,又抬头望向远处的新兵营。那里尘土飞扬,喊声不断。一群新兵正围着教头学持盾,动作生涩,有人连重心都站不稳。
他迈步朝那边走去。
路上遇到几个老卒,看见他胸前挂着铜牌,纷纷停下脚步,抱拳行礼。
他一一回礼,步伐未停。
走到新兵营外围,他停下。靠在一根旗杆旁,静静看着那群新人。其中有个人身形瘦弱,举盾时手臂直颤,旁边老兵呵斥几句,那人咬牙坚持,没放下。
张定远记住了他的脸。
这时,一名传令兵跑来。
“第五哨报到时间已到,请伍长点名编队。”
“知道了。”他说。
传令兵走后,他深吸一口气,将铜牌挂在腰侧,取下腰间长剑,插进泥土中。这是规矩,军官点名时,剑不佩身,以示公正。
他整了整衣甲,大步走进营地。
空地上,五名新兵已列成一排。三人是熟面孔,曾在谷道之战中见过,另两人陌生,其中一个正是刚才举盾颤斗的年轻人。
张定远走到队前,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我是张定远,你们今后的伍长。”
没人说话,全都绷紧身子。
“从今天起,我们是一伍。”他说,“战场上,我带你们冲,你们护我侧翼。我不会让任何人掉队,但你们也必须听令行事。谁若临阵脱逃,我不用军法,亲手砍了他。”
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砸在地上。
“现在,报姓名。”
第一人出列:“陈三,台州人,入营三个月。”
第二人:“李柱,绍兴人,入营四十天。”
第三人:“赵六斤,宁波人,入营二十天。”
第四人是个少年,声音发紧:“王二狗,温州人,昨日入营。”
最后一人上前一步,动作迟缓,左手还缠着布条。他抬头,脸色有些白。
“我叫孙河,临海人,三天前入营。”
张定远看着他:“手怎么了?”
“练盾时撞的,不碍事。”
“能拿稳武器吗?”
“能!”
张定远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是戚继光给的名单。他对照了一下,确认无误。
“你们五人,从今日起归我统辖。”他说,“明日卯时,此处集合,开始操练。迟到者,加罚负重奔袭十圈。缺席者,杖十,逐出本伍。”
说完,他转身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剑,重新佩在腰间。
众人肃立。
他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忽然停下。
“记住。”他背对着他们说,“我不是来交朋友的。我是来带你们活命的。”
说完,迈步向前。
风扬起校场的尘土,吹过他的铠甲,吹动腰间的铜牌。那块牌子轻轻晃动,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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