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监事阴恻恻的话语如同冰锥，刺破箱笼内短暂的死寂。姒月与伊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暴露了！是哪里出了破绽？是呼吸声？还是方才匆忙藏匿时带起的微尘？
就在姒月握紧袖中暗藏的银针，伊娜指尖凝聚起微弱星力，准备拼死一搏的刹那，王监事却并未立刻动手掀开箱盖。他反而慢悠悠地踱到工作台旁，拿起那架被伊娜动过的“律准仪”，用指腹摩挲着底部的刻痕，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清徽律准’，乃前朝古物，最是灵敏不过。”王监事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一丝一毫的尘埃移位，其内蕴的‘五音蚕丝’便会绷紧示警。方才周大人在此，我不便点破……箱中的朋友，是自己出来，还是等我请你们出来？”
原来如此！并非她们不够小心，而是这看似不起眼的乐器，本身就是一道精密的警报机关。姒月心中暗凛，这“虚无之渊”行事之周密，远超想象。
不能再等！姒月猛地用肩膀顶开箱盖，同时一把药粉撒向王监事面门！那是她特制的“迷迭散”，能致人短暂晕眩。与此同时，伊娜指尖微光一闪，一道细微的星力波动干扰了屋内的光线，制造出瞬间的视觉错乱。
王监事显然没料到箱中之人反应如此迅捷，更没料到还有异术手段。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挥袖格挡药粉，动作不免一滞。就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姒月已如灵猫般窜出，直扑房门！伊娜紧随其后。
“想走？！”王监事怒喝一声，虽被药粉迷了眼睛，但听风辨位，反手抓起工作台上的一根青铜律管，灌注内力，如同短镖般掷向姒月后心！风声凄厉，显是下了杀手。
姒月感到背后恶风袭来，已知难以完全避开，正欲咬牙硬抗，侧里一道微光闪过——是伊娜！她竟不闪不避，双手在胸前急速划出一个简单的三角星符，那是最基础的巴比伦防御术式“御星三角”。星符成型瞬间，与那青铜律管撞个正着！
“铛！”一声不算响亮的金属交鸣。律管被弹开，但伊娜也被那股力道震得踉跄后退，脸色一白，显然以她如今的状态，强行施展术式颇为吃力。
“伊娜！”姒月惊呼，返身扶住她。
“快走！”伊娜急道，嘴角已渗出一丝血迹。
王监事已揉着眼睛，面目狰狞地再次扑来。姒月眼神一厉，不再犹豫，袖中银针连发，直取对方眼睑、咽喉等要害，逼得他不得不回防。趁此机会，她扶着伊娜，撞开房门，冲入夜色笼罩的偏院。
“来人！有刺客！”王监事气急败坏的呼喊在身后响起。
偏院外脚步声骤起，显然惊动了巡夜的守卫。姒月心知绝不能被困在此地，否则百口莫辩。她辨明方向，拉着伊娜冲向记忆中离此最近的一处废弃宫苑——“撷芳殿”。那里荒草丛生，路径复杂，易于藏匿。
两人在黑暗中疾奔，身后呼喝声与灯笼的火光越来越近。伊娜受伤不轻，脚步虚浮，全靠姒月支撑。眼看就要被合围，前方一道高墙挡住了去路。
“这边！”姒月目光扫过墙根一处看似寻常的杂草丛，猛地拨开，竟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狗洞！这是她幼时与玩伴探险发现的隐秘路径。
“快进去！”姒月将伊娜推入洞中，自己正要跟进，一支利箭“嗖”地钉在她脚边的土地上，箭尾兀自颤动。
“站住！”守卫的呼喝近在咫尺。
姒月毫不犹豫，翻身钻入洞内，随即从内部用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石板将洞口堵住，动作熟练无比。外面传来守卫们气急败坏的搜寻声，但一时半会儿显然找不到这处隐秘入口。
黑暗中，两人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伊娜身上淡淡的、异域香料的味道，混合着血腥气。
“你怎么样？”姒月压低声音，摸索着抓住伊娜的手腕，指尖搭上她的脉搏。脉象紊乱，内力反噬，但暂无性命之忧。她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塞入伊娜口中。
“还……死不了。”伊娜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倔强，“多谢。”
“是你先救了我。”姒月语气复杂。方才伊娜为她挡下那一击，绝非伪装。
短暂的沉默后，伊娜轻声道：“那个标记……‘音律调和’……在巴比伦的古老传说中，它并非诅咒，而是……‘钥匙’。”
“钥匙？”姒月一怔。
“是的，开启某种……封印，或者通道的钥匙。”伊娜喘息着解释，“结合那‘星力湮灭’模型，我怀疑，玄圭或许并非被‘盗走’，而是被某种力量，通过星咒与音律的结合，‘送’去了某个……我们无法轻易触及的‘地方’。”
姒月心中巨震。这个推测，远比单纯的盗窃更加骇人听闻。如果玄圭是被空间转移，那意味着“虚无之渊”所图更大，他们所掌握的力量也更为诡异。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姒月冷静下来，“王监事认出我了。”她虽作男装，但方才近距离交手，难免被看出破绽。
“去哪？”伊娜问。
“国子监。”姒月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最危险的地方，或许最安全。而且，我要参加科举。”
“什么？”伊娜愕然。
“周世明是考官，他们的目标是借科举动摇道统。”姒月语气冰冷，“我要在他眼皮底下，揭开他们的阴谋。并且，科举汇聚天下英才，或许能找到破解星咒、寻回玄圭的线索。你……”她看向伊娜，“你的星象知识，是破局的关键。但你现在……”
“我跟你去。”伊娜打断她，挣扎着站直身体，“我的伤不碍事。而且，既然诅咒与我的星图同源，我责无旁贷。或许在你们的典籍中，也能找到关于这种异域星力的记载。”
一种超越猜疑的、真正的同盟，在这狭窄、黑暗的藏身之所，于危机中牢固地确立。
两人稍作调息，待外面搜寻声稍远，便由姒月引路，通过撷芳殿内另一条隐秘通道，迂回向国子监方向潜行。夜色深沉，如同墨汁浸透的绸缎，掩盖着无数暗流与杀机。
而在礼乐司的偏院，王监事脸色铁青地向匆匆赶回的周世明禀报。
“跑了？还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可能是姒家那个丫头？”周世明眼神阴鸷，“废物！”
“大人，他们似乎对宫中秘道极为熟悉……”
“熟悉？”周世明冷哼一声，“姒月那丫头，自幼在宫中长大，又是巫祝之女，知道些密道不奇怪。另一个，那个异域女子……星图，诅咒……看来，‘钥匙’已经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盯紧国子监，尤其是那个叫‘姒明’的士子。科举之时，便是‘虚无之渊’奏响覆灭之章的时刻！至于玄圭……待道统倾覆，它自会归于应有的位置。”
他抬头望向夜空，那里，几颗异常明亮的星辰，正以一种诡异的轨迹缓缓移动，仿佛在无声地奏响一支毁灭的序曲。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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